8
「小语在幼儿园发烧了。家里的保姆阿姨刚好回老家有事…」
他看着我干嘛？
我又不是孩子妈。
「我，我和你去吧。我今天本来就请假了。」
淦。我嘴上说的比心里想的诚实。
林言开车很快把小语接到医院，确诊是流感。但温度下不来，需要挂点退烧药。
我紧紧抱着小语，看着林言穿梭在医院的人群里。
恍惚间觉得，如果怀里的孩子就是我和林言的，该有多好啊。
年少时候做的梦，现在以这样的形式让我过把瘾，上天还是仁慈的。
林言再回来时，我已经陪小语挂上了吊针。
他手里拿着消炎止痛药和矿泉水：「你忘拿药了，还有水。你对小孩子可真有耐心。」
我看看怀里的小语，又微笑抬眼看他：「我是幼儿园老师嘛。这不我妈催我相亲找对象么，赶紧有个自己的娃。」
他目光一怔，忽地垂下眼眸，拧开矿泉水瓶盖，又顺手取了一颗药，塞给我：「吃了药会舒服很多。今天谢谢你。」
「小语生病，他妈妈怎么没来？」我终于趁机把话问出来了。
林言看我一眼，眉心微微敛起，正准备开口。
「我妈妈出差啦！」怀里的小语扬声道。
林言咳嗽了一声：「对，小语妈妈一直都很忙，长期出差来不了。」
他嘴唇微抿，似乎不想提及这个问题。
「我诊室里还有个病人等了我好久。你有空么？能不能……」
他面露难色。
「有空！能！」我立刻接过话。
「小语交给我，你放心。你去忙！」
林言忽然揉了揉我的头发，柔声说：「好，忙完我就来。」
随后转身离开。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我整个人触电一样激灵起来，整张脸一下子红了。
林言——你要不要想想你在做什么？
你老婆不在，你就这么放肆大胆摸其他女人的头发？狗男人！
虽然我很乐意（不是），可小语就在跟前。
9
「阿姨，你见过我的妈妈吗？」
小语拉着我的手指，低着头，喃喃地说：「我每次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看我。爸爸总说妈妈很忙，没空来。妈妈是不要小语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摸了摸他的额头，试图安慰：「怎么会呢，小语的妈妈肯定是最爱小语的。那她很忙很忙也是赚钱给小语，要生活要学习啊……」
「我才不需要那些。」他哼了一声：「我只想妈妈能回来看我和爸爸……」说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夺眶而出。
我把小语抱得更紧了些，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好。那白阿姨陪着你。你以后有话想说，想找人玩，都可以来找白阿姨……」
小语渐渐地被我拍得睡了过去。
这可怜的小人儿，也有大大的烦恼。
只是。林言，他和他太太……
有几位年轻的女护士从我身边走过，小声交谈着，不断回头望。
终于，她们绕回来同我打招呼：「你是，林太太吗？」
「啊？不是。」我一脸懵。
她们长舒一口气，似乎突然看不见我和小语的存在，开始大声议论起来。
「我就说不是嘛。我从来没有见过。林医生还没结婚吧。」
「没结婚哪来的孩子。她怀里抱着的就是林语飞啊——林医生的宝贝儿子。」
「就是啊，年纪气质看下来，怎么可能不联想到是亲妈呢。」
「……」
「你们好像很有空？」熟悉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林言。
他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冷冷的目光让那些小护士们一下子散了开去，小语也被众多的说话声给闹醒了。
他想一把接过孩子，未料到小语紧紧拽着我的衣袖。
「不，不要。我要白阿姨陪着我。」
小语可能还是有些不舒服，开始闹脾气。
「小语，阿姨很累，也很晚了。要回家休息了。」林言摸着他的小脸，轻声细语。
「那我请阿姨去我家做客。到家就可以休息了。」小语仍旧不愿意松开我。
我早就忘记了牙痛，内心激动的鼓点开始咚咚作响。
我只能说小语是我的天降神兵。
多年未曾了却的心愿，就在今天，马上要实现了！
我要去看看白月光的家！
虽然他已经是别人的了……
10
「今晚住我那。你可以的吧？」
林言淡淡地说。
不是？怎么就从到家里坐坐变成住那了？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没说不，就是可以。」他似笑非笑地抱起小语，径直往前走。
我整个人麻了，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锅粥。
啥都没准备，甚至都妆都花了，毫无颜面。
万万没想到第一次来到林言的住处，居然是直接过夜的节奏。
小语上床睡下后，我才得空环顾四下。
屋内找不到一点女主人的痕迹。
唯一让我内心从云端跌入泥里的，是小语床头的那张合影。
婴儿时期的小语、林言，还有一个绝美的女人。
长卷发，肤白貌美，笑眼盈盈像一支白色玫瑰。
这就是林言的太太吧。
跟我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照片上的林言穿着连帽衫，戴着金丝眼镜，宽肩长臂搂抱着母子俩。
我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开心，那种完全发自内心，舒怀安心的笑。
他一定很爱她。
我的手指有些发冷，胸口沉闷到有些缺氧，慢慢走回客卧。
「早些休息。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林言抱着一套深蓝格子睡衣靠在客卧的门口，眉眼深邃：「家里没有适合你的衣服。不介意的话，穿我的。」
见我发愣，他紧跟一句：「都是新的。我没穿过。」
「不不是。」我回过神来：「你和小语，只有两人住吗？」
「保姆阿姨会来，但不住家。」
「我的意思是，小语的妈妈…」
林言眼眸一沉，别过头去：「小语妈妈已经去世了。他不满半岁的时候…」
「对不起啊，我…」我立即明白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调整情绪，冲我淡淡一笑：「吃完药赶紧睡。熬夜会牙疼。」
林言…
我的心忽然纠得紧紧的。
那种爱却再也没有回应的感受，我太懂。
我可能又陷入这个男人的沼泽了。
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从对林言的执著中逃离出来，但再见到他，才发现，那些自己乔装的不在意，都在与他一次次的接触中被击得粉碎。
我……还爱着他。
11
我跟江丽打了好久的电话，仿佛喝醉了酒一样。
「小岚，你可要考虑清楚。他毕竟结过婚，还带着一个孩子。如果你真的放不开，就当面问清楚，反正现在你单身，他也单身，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我怕被当面拒绝。他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解释那天为什么不来，但他一直没说。他没有这个心思……」
「小丽，但我也不想再去见王执了。我应该不会和不爱的人结婚，我会说清楚的。」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我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
12
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我一睁眼，看见身上的男式格子睡衣，有些恍惚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衫上的纹路。
啊——疼。
牙龈好像又肿了。昨天太晚睡了。
整个客卧没找到一面梳妆镜。这男人的家可真是极简。
我只能掏出手机，想用前置镜头看看拔牙的位置。
昨晚手机静音了，没想到王执的微信短讯从昨天夜里发到了今天早上。
最后一条是：「今天见面好吗？我有东西要带给你。」
是该见面。我需要和他说清楚。
我承认王执的条件优秀，但是我不来电。
如果一辈子和他相敬如宾地生活，我做不到。
我洗漱完毕，飞快地回了一句：「好的。几点？什么地方？」
又重新坐回床边举起手机，正打算看看我的牙。
不想一片阴影压了下来。
好闻的男人香气。
「牙又不舒服了？昨天几点睡的？」男人磁性又微有嗔怒的声音。
「我看看。」他伸手就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自然而然张开了嘴。
同时，情不自禁闭上了眼。
林言的鼻息靠得越来越近，温热又潮湿。
我的心脏狂跳，不敢睁眼，整个身子僵硬到一动也不动。
微凉的手指从我唇上划过，如同轻柔的羽毛，紧接着我感到额头被落下一记亲吻。林言磁性的声音在我耳畔：「小岚……」
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微信里跳出「上午十一点，我在万达广场星巴克等你。」
是王执。
我和林言都同时看到了讯息。
他好像猛然意识到什么，后退一步，哑涩地说：「对不起！刚才冒犯了。」
然后转头快步走向门口，头也没回地补充了一句：「保姆阿姨一会就来。我送你回去吧。」
13
刚才林言是要吻我吗？
我欲言又止，追上去想解释几句，却看到林言已经下楼。
拉开车门，我本打算坐后座。
林言轻咳了一声，说：「坐前面来吧，宽敞些。」
车里散漫着若有若无的木质香薰，我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有些话还是不要问出口比较自然吧。
「牙还不舒服吗？这里开过去大概半个多小时，你可以眯一会。储物抽屉有毛毯。」
林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修长的手指轻搭在方向盘上。
「嗯。」我应声打开车抽屉去拿毛毯，却忽然瞧见有一抹眼熟的暗绿色。
是？
我好奇地拉出那团绿色。不像抹茶，却似芥末的绿色。
是我当年织的围巾！
它被折得整齐见方，让原来粗陋的针脚也显得规整好看了些。
林言见状，立马回避了目光，低头用指尖轻敲方向盘。
「这是——」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还留着？……」
「送我的东西自然就是我的。我喜欢。放车里挺好，偶尔还能垫垫腰。」
他忽地转过头，异常认真地正言。
我：？？？
居然把我送的围巾当腰枕……我咬紧牙槽，狠狠瞪了他一眼。
却刚好看见他眉眼弯弯，有点儿得逞的笑意，让我又想起了当年他吐槽我的围巾丑。
这表情，过了这么些年，还是一点儿没变。有些坏却让人爱。
「那走吧。我家你认识吗？」
「不认识。开导航。」他转回眼神，目视前方。
一路上，我俩没有过多的交谈。
林言开车很稳。
车厢里除了轻柔的音乐，空气平静得像一湾湖水。
在我半醒半眯眼的状况下，车子停了。
14
「下车吧。到了。」林言淡淡地说，扯了扯我捏在手上的围巾。
啊？我定睛一看。
这哪儿是我家？明明就是万达广场！
「林言，导航错了。」我喃喃。
他把围巾重新折好，轻轻放在膝上：「没错，万达广场星巴克。你看看时间，不是约的十一点吗？」
他竟然开车送我来王执和我约会的地方！
我一时间看不懂他是什么操作，感谢是说不出口的，只觉得生气。
「让你费心了，林医生。再见！」
我头也没回地打开车门直冲星巴克，走了一半偷偷往后瞧。
林言没走，他居然摇下车窗，一直在默默地看着我。
这束目光应该是伴着我走进了星巴克大门，我长嘘一口气。
跟王执摊牌说清楚之后，我才如释重负地走出星巴克。
这回拒绝了王执，估计要被江丽骂个狗血淋头了。
我低头用脚尖轻轻地踢着地面，脑子完全放空。
「咳咳」熟悉又低沉的声音，特意在清嗓子。
15
我寻声望去，林言就站在星巴克旁边的银杏林道上。
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的碎发上，映出让人有些晕眩的光影。
他迈开长腿快步到我跟前，递给我一个小包：「止痛药。落车上了。」
「噢。已经不疼了，没必要吃了。你……在等我？」
「嗯。约会结束了？还是上次那位吗？有进展不？」林言应了一声，连续发问。
我抬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好奇他干嘛要这么惦记我和王执的关系。
「是上次那位。人是很好，但我不来电。」我垂着脑袋，有些丧气，快步往前走。
「那你对怎样的来电？」身后林言的声音低沉。
我？？？
林言你这不明知故问吗？
我停下脚步，转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对……人-夫-来电，像你这样的。」
完了，怎么又向他表白了，还是这么露骨！
林言看着我好一会没说话。
他微震的瞳孔几秒后荡漾成一湾春水，嘴角微扬：「白岚，我可不是人夫，我没有结婚。」
「那小语？……」我脑子嗡嗡的，脸颊滚烫。
「小语是我哥的孩子。」他声调微哑，静静地说：「我哥和我嫂子一起，去世了。我会是小语一辈子的爸爸。」
他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所以，那张合影上的是林言的哥哥？
回想起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金丝，而我认识的林言，却从未戴过眼镜。
虽然外形很像，但确实比林言多了几份成熟和人夫气……
我的脑子里各种画面和记忆在交织，整个人说不出话来。
「小岚，如果你不介意小语，现在也还没结婚对象的话……我的意思是，也可以考虑一下我。我带着一个孩子，确实你需要好好考虑，这也是我一直纠结的，不想耽误你。」
「我不介意！」我心口感觉被掐了一下，慌忙回应。
「我等了你那么久。那天你为什么不来？」我直视林言的眼睛。
16
林言看向我缓缓道来：「我想我欠你一个解释。」
五年前那个深秋的下午，他已经系好围巾准备赴约，却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林言的哥哥、嫂子带着快半岁的小语，在回家途中出了车祸。
当时在车上的，还有林言的父亲。
嫂子为了保护小语，当场就没了心跳。林言的父亲和亲哥也因重伤，救治无效死亡。因为这件事，他的母亲遭受了重大打击，也在半年后悲痛离世。
只剩下他和小语。
林言就成了小语的爸爸。
我静静听他说完了那些过往，有些唏嘘。
半晌，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啊。那时候，没来得及给你一个交代。」林言继续说道，眼底似乎藏着汹涌的暗潮。
这一刻，林言那句话说出口的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好难受。
似乎当年没有流完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以为你会像其他人一样，按时长大，恋爱、结婚、生子，我不打扰就是最好的安排。直到那天在牙科再遇见你，才发现对你的情感从来就没有减淡过。」
「我有小语……之前怕耽误你所以一直畏首畏尾。」
「五年前你的表白，我今天正式回应你，我愿意。」
我缓缓睁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林言走近我，高大的身影瞬间将我包裹。
「白岚，你还喜欢我的，是不是？」
「我……」我说不出话，耳根发烫。
是啊，白岚喜欢林言，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他目光灼灼，忽然低头吻了下来。
林言身上，永远都有干净清新的味道。
炽热的气息排山倒海。我忍不住捏紧了他的衣衫，指尖都在发颤。
他紧紧握住我的腰，好似要把我扣进身体里。
「林言，你好傻，为什么现在才说？」我眼底泛起一阵潮湿：「你知道我会一直等你。我也会把小语当成自己孩子一样，好好爱护……」
他捧起我的脸，我看到他眼中闪动着爱意汹涌。
「白岚，从见你第一眼到现在，到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好好珍惜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角。
「我愿意。」
……
银杏树，落叶缤纷，就像五年前校门口的那棵一样。
而我终于等到那个心仪的男子，相拥相依。
林言，原来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