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清清,是利刃划破柔绸,破碎了一地。
我被迫从这份不属于我的温情里醒过来,颓然地推开了他,裹着衣服逃似的离开了,唤来侍女,“送王爷回去。”
回房吹了灯,漆黑的夜色将我吞没,我蹲在床头,凌乱的头发和破碎的衣服让感觉自己很凄惨。
他的温柔是我偷来的,骗来的,我有自知之明,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也没奢求什么好报,但我知道被命运牵着鼻子走终将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手段我使了,坏人我做了。
可是我不择手段,依然找不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申奕颂全身心的爱着别的女人,我无计可施。
很累,我苦笑着暗暗自嘲,一个不可一世的刺客,竟然也有如此空乏无助的时候,原本我的人生就是简单的你死我活,现在却变得要死不活。
我,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
这夜,申奕颂被下人扶着回去,因为神志不清,如厕时,就随意的在厕所里将就着睡了。
结果当夜,府中又遭了刺客。
听说那倒霉的刺客好不容易冲破重重阻碍溜进了申奕颂的寝室,一刀刺去,只有棉絮乱飞的厚被子。
刺客四处找寻申奕颂,好似没头苍蝇,最终被申奕颂的侍卫抓了个正着。
等申奕颂从厕所里好梦初醒,走出来还没审他,他就服毒自杀了。
又是一个死在誉王府的刺客,夜里的这一场风波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了结在夜里,阳光都没能见着,次日一早,申奕颂就叫我到书房。
我几乎已经可以猜到派他们来的人是谁,夜傀头目,我的老大,云桑。
两年前我加入夜傀,他待我极好,明明我是他豢养的刺客,他却不派我执行任务,唯独有一些完全没有难度的任务时,比如像没有武功的申奕颂,他才派我出来。
谁能猜到申奕颂心思缜密至此,防卫如此密不透风。
而我刺杀申奕颂失败,申奕颂为给我洗白身份,放出消息说我死了。
而云桑一次次派人来,不知是要探查我是否真的死了,还是要为我报仇。
一个个刺客有去无回,却不见幕后指使停手,云桑像个坐在水边丢石子的任性孩子。
如果此事没有一个了结,按照云桑的性子,总有一天会亲自来找申奕颂算账。
我踏进申奕颂书房,只见申奕颂脸上阴云密布,看都不看我便扔给我一个布兜,是昨夜刺客的随身之物。
我低头查看,布兜里,有几枚暗器,那上面刻着夜傀组织的标记。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是夜傀派来的。
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在意我的死活,我心头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
冷冷的声音传来,“认得么?”
我皱着眉,“是我老家的,怎么?”
申奕颂抬眼看我,目光锋利,“他们为何一直找我?”
既然怀疑我,何必救我?
我把布袋给申奕颂丢回去,没好气的说:“我怎么知道?”
目光交锋,气势汹汹,互不退让。
誉王,当朝皇帝流落民间的孩子,多年来皇帝派人寻找无果,两年前,在一破落渔村发现了身份不明的外来者,经查实,正是皇子。
证据就是他大腿上的胎记。
一朝封王,身份显贵,可据我所知,申奕颂无心于权势,与世无争,甚至很少回都城,应该是所有皇子中最不招人恨的。
想必在他看来,这段时间刺客成灾,难免和我有些关系。
“你昨夜在哪?
听下人说我昨夜去找你,之后就喝醉了。”
申奕颂很警觉,很精明,“以我的酒量,从来没有醉到过那个程度。”
我走近他,“所以呢?”
我给他下药了,这一点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但是他什么事都没有,还因此让昨夜的刺客扑了个空,可以说我算是救了他的。
申奕颂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他探究着我脸上的蛛丝马迹,企图发现些什么。
我讨厌他带着陌生的眼光探究我,只一瞬,我就和他遥隔千里!
我不耐烦的向他走过去,“申奕颂,我想杀你还用的着整那些虚的?
我告诉你,你之所以活着坐在这儿跟我耀武扬威,是因为我不想杀你。”
手掌在桌上一拍,震起毛笔一支,我正想一把抓起来抵在他脖子上,申奕颂竟然以更快的速度抢走了毛笔。
他左手快速敲击我的肘部,右手握着毛笔一下子就挥到我喉咙前,分毫不差。
我握着酸痛的手肘吃惊的看着他。
不甘!
我脚下猛地一踢,书案砰地一声炸裂开来。
趁着飞灰迷眼,我跳起来踹他,他反应迅猛,仰面躲过,我袭他守,打得畅快,我们时时像一对飞鸟,衣袂飞扬,翩然相对,一如在华山时,他教我习武的模样。
但他已不是记忆中的他,连过数招,我被他用毛笔逼到门口。
我背后抵着门,他手中可恶的毛笔又在我喉咙前逼着,如果那是刀剑,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逼问我,“夜傀的老巢在哪?”
我的眼却失了焦,脑中想的也并不是他所问的,申奕颂叹息道:“念九,你不需要怕他们,你的身份已经让我洗干净了,杨雁沉已死,你已经彻底自由了。
说吧。”
“你的武功,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我答非所问。
他连武功都想起来了,可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我?
我不信!
申奕颂看着我,手上的动作没有变,“有段日子了。”
我抬眼看着他,声音竟有些哽咽:“那我呢?”
他瞳孔猛地一缩,但又很快掩去,平静后眼中却依然是无波无澜,是一望无际的无情海。
我不愿接受残忍的现实,接着追问,“一点也没有想起来?
一点点印象都没有?”
外头传来侍女的声音,“王爷不好啦!
王妃忽然胸痛难耐,快要晕过去了!”
申奕颂顿时焦急的冲了出去,我身后依靠的门被他猛地推开,我一个踉跄就仰了下去,身体下落的瞬间,长发纷扰,意识放空,周遭万物极速变形,极像那时跌下悬崖。
我却落在他臂弯里。
他焦灼,我含泪,目光撞了个满怀。
可他终究不是为了我而焦灼。
申奕颂扶我站定,没说什么便快步往李清清那里去了。
我立在门前,眼前一湿,忽然感觉被人盯着,我看过去,申奕颂站在不远处,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怜悯,也似乎是迷惑。
刺客哭了。
很奇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