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满月记不清被卡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多久了。
数根参天巨木被泥石流拦腰折断,堪堪倒在了虞满月身前。
为她挡住了洪流,也打造了一个脆弱的诺亚方舟。
泥石流一泄而过。
虞满月捡回一条小命。
同行的驴友却一个也见不着了,生死未卜。
她的腿似乎被巨木卡住了,动弹不得。
周身都是半干湿的泥浆,像水泥一样糊在身上。
她已经很久没喝水没进食了,她又累又渴。
但她没有食物,没有手机,什么都没有……她有什么呢?
她摸向胸前的星月挂坠。
幸好她还有这个。
太累了……虞满月手心里攥着挂坠,沉沉睡去……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变回六岁稚童,在瞰山别墅巨大的花园里扑蝴蝶,追蜻蜓。
忽然有个张牙舞爪的巨型怪物向幼小的她扑去。
她无力反抗,只能惊惧万分地缩成一团。
一个温柔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小月别怕,我来了……我救你出去……”是小叔!
虞满月兴奋地朝他伸出双手,他却被身后的怪物一口吞没。
“不要——!”
随着她的尖叫,画面斗转。
稚童摇身一变,成了婀娜多姿的少女。
她身着意大利名匠的手工婚纱,长裙曳地,羞怯浅笑。
男人白皙修长的指尖,捏着一枚鸽子蛋钻戒,小心翼翼地捧到她面前。
虞满月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
只觉得再晚一点,眼前的美好幻境就会崩塌,她就会被死神抓去。
她在心里呐喊:“陆星辰,说点什么吧,快说你爱我,快啊!”
但男人只吐出一句“小月……”,就哽咽着,再也发不出一个多余的音节。
虞满月心疼地着说:“傻瓜,哭什么。”
她抬起手为男人拭泪,却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擦出难看的泥痕。
虞满月吓了一下,换了只手继续擦,谁知越擦越脏,越擦越脏……画面再次调转。
陆星辰伸手从虞满月脖子上摘下星月项链,把钻戒挂了上去,再小心翼翼地藏进上衣内袋。
这么简单的一套动作,仿佛耗尽了男人所有的力气。
他将煞白的嘴唇贴近虞满月的耳朵,低声说:“小月……忘了我……好好活下去……”一滴泪,落在虞满月颈窝。
针扎般痛。
把虞满月从这场噩梦中痛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视线缓缓聚焦,看清了病床边的季长林。
“小叔……我小叔呢?
他人呢!”
虞满月瞪着血丝遍布的泪眼,一把抓住季长林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季长林眼眶莹润,回握住虞满月的手,哀婉地说:“陆叔叔在营救你的时候,遭遇二次塌方。
“他用身体挡住了碎石,护住了你。
“等救援队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已经什么?
死了?
怎么可能!
虞满月愤怒地翻身下床,光着脚就往病房外冲。
季长林从身后抱住她,一边咽泪一边哀求:“满月,你别这样,我带你去看他,但你不能做傻事,答应我。”
负一楼,太平间。
陆星辰安静地躺在冰冷的铁床上。
英俊的眉眼里,不带一丝情绪。
但仿佛整个房间,都承袭着他平日的冷酷无情。
虞满月眼神空洞,表情木然,就连思绪都是一片荒芜。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迈了迈腿,拉不进一点距离。
至爱无言。
至悲无声。
……又是一年初夏暖阳。
虞满月将一束盛开的菊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
又取出小剪子,耐心修剪墓碑缝隙里生出的杂草。
最后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一点一点擦拭墓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待到做完这一切,她从纯黑色上衣的口袋里,慎之又慎地取出一根项链。
星月挂坠旁,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星星、月亮、和钻石。
仿佛走过了它们幸福相伴的一生。
她将项链挂回自己脖子上,微笑着说:“小叔,这一次我有乖乖听话。
“我好好地活着,不久就要嫁人了。
“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季长林轻轻搂住虞满月的肩膀,对着墓碑郑重地竖起三根手指:“季长林在此起誓,余生定会好好呵护虞满月。
“此志不渝,至死方休。”
风。
摇着枝头槐花,簌簌而落。
花瓣轻轻擦过虞满月的面颊,落在掌心。
风里有个温柔的声音,细细诉说:我的小月啊,我愿用生命,许你一世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