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中年男子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外表形象很是不雅,在他提着行李箱匆匆挤下公交车后就用一对三角眼鬼鬼祟祟打量着四周,每每看到身穿制服的交警或者安保人员总会下意识的吞咽口水。
男子离开车站过了马路,踏着细碎而又极快的步伐走进地铁口,与他迎面而过的行人都会下意识避让开来,不为其它,实在是男子身上的气味过于难闻,总有一股股恶臭的味道和刺鼻的酒精扑面而来。
也不理会周围异样的目光,男子紧紧提着行李箱向人群而去,在快到安检口的时候又忽然停下脚步,非常紧张的望着安检X光机和站在旁边的安检人员,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他还是决定咬牙前行,排着队走过安检。
安检人员见其鬼鬼祟祟,就要偷摸混过检查时赶忙喊道:“哎!先生,你的行李箱需要过一下安检!”
男子立刻抓紧行李箱,紧张解释:“我这里边都是衣服!”
“衣服也得过安检!”
“不是,衣服过什么安检?”男子很不情愿,说着就要挤过人群。
“哎站住!不许进去!”安检人员见其神色紧张又鬼鬼祟祟,明显是有问题,心底已经猜测行李箱里是不是放了什么易燃易爆物品!
其他安检人员见这边发生状况也立刻支援赶来,大声喊道:“站住!”
中年男子神色更加慌张,拔腿就跑,拖着行李箱冲向地下车站,安检人员紧随追赶而去,并立刻用对讲机呼叫支援疏散人群,更有值班人员已经拨通报警号码!
眼看安检人员越来越近时,中年男子冷汗直流,大声喊道:“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闻声,几名安检人员立刻停下脚步,毕竟现在他们也拿捏不好行李箱中到底是什么物品,万一就是炸弹的话,那将中年男子逼急引爆带来的后果将无法想象。
经验老成的安保队长大声喊话安抚道:“先生,不要紧张,我们只是确认一下你的行李箱中有没有危险物品!”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中年男子气急败坏。
“好好好,您冷静一下!先慢慢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可以吗?”
安保队长一边劝慰,一边小声向身后人问道:“警察快到了没有?再赶紧催一催,对方可能有炸弹!”
“已经催了,一两分钟就能赶到!”
“好!”
安保队长转过身来,再次好言相劝,可中年男子明显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嚷嚷着让所有人退后放他离开。
一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十几名警察迅速涌入地铁通道一左一右将中年男子完全包围,领前的警察手持防爆盾牌大声斥道:“放下行李箱,抬起双手!”
中年男子见到警察之后显然变得更加慌张,转过身来死死盯着警察威胁道:“别过来!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就在他转身过去的一瞬间,右翼包围的警察发现破绽果断出击,一个箭步向前将中年男子扑倒在地,其余警察也趁势而上立刻将男子完全控制,行李箱则是小心翼翼的推到边缘。
警察一边疏散人群,一边呼叫支援,让队里派了两名排爆人员赶到现场。
排爆人员来到地铁通道后立刻开始检查皮箱,在他小心翼翼打开行李箱后,发现最上面盖着几件衣服,同时还有一股恶臭传出。
缓缓拿开衣服仔细瞧去,顿时冷汗直流,原来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的炸弹,而是两只人脚……
吃过早餐,洗漱完毕,崔意打扮的非常精神,仔细照了照镜子发现没有外露的鼻毛时满意一笑,随后拿起手机走下车库,坐进兰德尔的墨绿色卡宴里。
“我说,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自然而然的坐在后座?”兰德尔皱起眉头,不满说道:“我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像一个司机?”
“按照统计数据,这半年来轻微剐蹭十三次,中度碰撞四次,撞坏汽车一次。”崔意唇角轻扬,幽幽说道:“你的车有很多,可我命只有一条!”
“切。”兰德尔撇了撇嘴,抱怨说道:“真是欠了你一条命,要不然本少爷才不会这么委屈自己给你当司机!”
“别这么说,就算不欠一条命,我也当你是兄弟。”崔意指着前方笑了笑:“开车吧兄弟,我们去警察局。”
苏秦的办公室在二楼上去最后一间,崔意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趴在桌上看着一沓文件,从略显浮肿的眼睛来看这个女人昨晚并没有休息太好。
崔意慢步走来,直到距离苏秦几步之遥时对方才微微抬头,过度疲劳下,她的听识敏锐度显然下降不少。
“你来的正好,你父亲案件我已经全部看过了。”苏秦出声说道。
“你昨晚连夜看的?”崔意指着黑眼圈笑道:“眼睛肿成这样?”
“啊?是吗?”苏秦拿起镜子仔细一瞧,果然发现眼睛不太自然,赶忙拿出工具补了个妆,这才又重新抬头。
“说一下你看到的内容吧。”崔意转身,又坐在了昨天的位置上。
卷宗内容过于繁杂,苏秦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后出言说道:“南宋官窑青釉瓶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南宋名器,三年前,作为古董拍卖行的天元集团接下这单生意,可就在拍卖结束时,这件南宋官窑青釉瓶的买主却将其当场摔碎,并气急败坏的说自己买了一件假货!后来经专业人士鉴定,再次确定了买主说辞,天元集团当真在拍卖会上拍出一件赝品!”
“雇主提供古玩,买家出价购买,天元集团拍卖行作为中间商其实最重要的就是诚信,倘若连买家名器的安全都无法保证,那谁还会选择天元集团作为合作伙伴?”
苏秦眉角微抬,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发生后天元集团在第一时间就作出公开说明,表示公司并不知情,他们也不知道南宋官窑青釉瓶是什么时候被人偷走替换成了一件赝品,绝对不是公司诚信问题。可事情已经发生,其他买主并不理会事情原委,纷纷找专业人士鉴定自己以往从天元拍来的名器是否真品,这一鉴定不要紧,顿时好多人发现自己拍来的古器不是真品,都只是精细仿制的赝品货而已!一瞬间,天元集团的名声降到谷底,各种负面新闻层出不穷,股价崩盘,警方介入,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说到这里,崔意叹了口气,但也并没有打断苏秦的话,看了她一眼示意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影响甚大,警方也是不遗余力的加紧时间侦破失窃案,但案件进展属实艰难,因为南宋官窑青釉瓶从运输到拍卖的整个安保工作都做的非常严密,所以警方根本想不出犯人能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瓷器!”
苏秦玉手抬起,轻轻捻着耳间落下的一缕青丝,仿佛她已经置身案件之中般娓娓道来:“就在案情一筹莫展之际,负责安保运输工作的经理林因却说自己在将瓷器运往公司保险库房的路途中曾接到过一个陌生电话,电话中的人说南宋官窑青釉瓶已经被他偷走,如果想要赎回去,就必须先准备好一个亿的现金。据林因所说,他在接到电话第一时间就去了保险箱查看瓷器,但瓷器却安然无恙的存放在保险柜里,并没有被偷走!所以他就将这次通话当成了诈骗电话,再没理会,只是现在瓷器确实失窃,他才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拿出来说一嘴。”
“可惜这个信息价值不大,警方并未从中发现什么突破口。过了一天犯人还没找到,可发生的另外一件事却将这起案件画上句号。”
苏秦抿抿嘴,深深看了一眼崔意,见他还是面色平静并无躁色时方才出声说道:“崔工旻突发车祸,被一辆酒驾的渣土车撞死在距离天元集团不远的风城路上。”
崔意十指紧握关节苍白,清冷鬓角微不可见的扯动丝许,过了片刻,缓缓松开十指,望着手心轻叹说道:“他的死没人在意,可在他后备箱里发现的南宋官窑青釉瓶却吸引了所有人眼球。”
苏秦倩影闪动,走到饮水机旁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递给崔意,后者接过茶水道了句谢,然后说道:“你继续说吧,前面这些我都知道,后面关于一些证据方面的信息我却是不知情了。”
苏秦点头,继续讲来:“崔工旻作为天元集团分管安全的副总,曾和林因一起运输过瓷器到保险库中,所以从这一点来看他确实有机会偷走瓷器,再加上放在后备箱中的南宋官窑青釉瓶,双重推测下崔工旻自然而然就成了第一犯罪嫌疑人,只不过唯一的疑点是崔工旻并不知道保险柜密码,林因也说他没泄露密码给任何人。”
“但这个疑点案卷中也并没有给出合理解释,唯一佐证就是在保险柜内壁采集到了属于崔工旻的一枚指纹,这个证据,其实基本就算铁证了。案子到这儿本该告一段落,可天元集团董事长苏敬之却在当晚跳楼自杀,这件事情的发生更为这起案件平添了几分悬疑色彩,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猜测大概因为公司的失窃案压力太大,所以才选择解脱自杀!还有,我并没有在卷宗中找到关于肇事司机的任何信息。”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苏秦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她想找杯水润润嗓子,但却更急于听听崔意的说法,毕竟他昨天是说崔工旻冤枉,可从目前的案卷资料来看崔工旻盗窃瓷器基本铁证如山,怎么会是被冤枉的?于是苏秦便牢牢坐在办公桌前等着崔意回话。
空气安静的有些凝滞,崔意思考了好半晌,方才抬头,不愿相信的问道:“你是说在保险柜内壁有指纹?”
苏秦点头:“没错,所以如果不是他偷的东西,那保险柜内壁怎么会有指纹?”
“……”
事实摆在面前,崔意原先的执念顿时被打破,难道父亲真的是窃贼?
崔意闭目凝神,父亲的形象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那样一个忠厚朴实的手艺人,又怎么会脏了自己的手去盗窃文物?
不,不可能,就算偷窃文物的人确实是他,想来也绝不是主观原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逼迫他做出这种举动,是什么呢?
崔意沉思良久,渐渐有了一些猜测,但并没有立即说给苏秦,转而问道:“你不觉得这起案件疑点重重?”
“这起案件确实有很多地方值得推敲,但至少关于你父亲这方面……好像并没有太多辩驳之处。”苏秦深思熟虑,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说,也并没有担心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得罪崔意,这是她的性格。
显然,崔意也并没有在意苏秦的看法,毫无情绪的说道:“不,大有辩驳之处,如果你仔细检查了卷宗中的资料照片,就能发现不少疑点,我去过车祸现场,所以了如指掌。”
“抛开其它方面不说,单单关于我父亲的疑点就有两处!”崔意竖起一根手指,肃然说道:“第一,发生车祸的地点距离天元集团很近,从现场车辆行驶的方向和车头角度来看,他其实并不是携物潜逃,而是在开车回去公司的路上,你说,如果是他大费周章偷走瓷器,为什么不及时处理还要再送回公司?”
崔意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从现场痕迹来看,渣土车司机根本就不是酒驾,毕竟就算酒驾也会有一丝清醒意识在即将撞车之前踩个刹车,可车祸现场并没有渣土车任何刹车的痕迹,而且渣土车是从同向车道撞出,如果不是刻意为之,那个方向角度根本就不可能撞到我父亲!种种迹象表明,与其说这是车祸,倒不如说谋杀!”
声音凝落,片刻无言,苏秦仔细回想了一下照片内容后发现确实如此,如果崔工旻当真是偷走瓷器的元凶,那在事情闹大以后第一时间应该隐藏赃物,何必要招摇过市的拉着瓷器回去公司?
并且如果渣土车司机确实酒驾,那卷宗中应该会有他的处罚结果和酒精浓度测试,但奇怪的是,卷宗中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司机的身份信息?不知道是被人刻意销毁,还是原先就没有记录这部分内容信息……但,这又是为什么?而且细细想来,这起车祸发生的时间未免也太过巧合一些?
崔意喝了口水,看着苏秦的表情忽而惊奇,忽而疑惑,便知她确实发现了这部分疑点,继续说道:“我刚才想了一下,这还只是关于我父亲案子的疑点,其它方面则整理出更多问题,第一,打电话给林因的人是谁?第二,到底是谁偷了瓷器?如果确实是我父亲,那他又是如何做到在不知密码的情况下偷走瓷器?第三,苏敬之为什么自杀?别说什么压力太大,我根本不信,一个上市企业的董事长什么风雨没经历过,会因为这点挫折自杀?所以说,他自杀的背后必有隐情。”
“第四,天元集团失窃文物并不只有这一件,如果南宋官窑青釉瓶是我父亲偷的铁证如山,那其它的呢?就可以因为他不在了把全部屎盆子扣一人身上?第五,丁一夫是当时这起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他为什么会在明知有这么多疑点的情况下还草草定案?第六,且不论是谁偷的南宋官窑青釉瓶,他偷这件瓷器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为财,为什么要还回来?大费周章一圈,再把瓶子原原本本送回?第六,肇事司机为什么没找到?在监控密布的城市里竟然连一个肇事逃逸的司机都抓不到?这怎么可能?”
崔意苍白的脸上涌出一股红晕,他情绪激昂,言辞凿凿,将自己心中的疑虑统统抛了出来,并且每一个疑点都具备强有力的论证支撑,由不得苏秦辩驳半分。
空气又是一阵凝固,片刻后,苏秦吟吟叹息道:“确实如此,这起案件漏洞百出……”
“所以我一定要找出真相,给每个问题后面续上答案。”
“可案子已经过去很久,再加上疑点重重,我们要下手也找不到突破口?”苏秦有些忧虑,案情太复杂,她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
说到这里,崔意方才说了刚才想出的推论:“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先立一个假设前提!”
“怎么立?”苏秦疑惑。
“假设我父亲确实是盗窃文物的执行者。”
“执行者?”苏秦眉间皱起,并不能懂前者的意思,只是直勾勾看着崔意等他后半句话作出解释。
崔意走到窗前,看着街上车来车往,思忖说道:“细细想来,其实这些疑点都围绕在文物失窃的根源上,假如指纹的事情不能有合理解释,那就说明确实是我父亲偷窃,可如果是他动的手,那为什么还要还回去?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他是受人指使!”
“你意思是说谋划此事的另有其人?”
苏秦望着他棱骨分明的侧脸考虑起来:“如果是这样,那他确实会有理由再把东西还回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不过……这个假设也需要前提,那就是指使你父亲偷窃的人也不需要南宋官窑青釉瓶,他的目的同样不在此!”
崔意微微点头:“我隐隐觉得,这个指使者就应该是给林因打电话的人,这通电话,也许会和文物失窃有某些密切联系,所以一切问题导向都出在林因身上,如果能从他那里知道是谁打的电话,或许就能解决不少问题。”
“但天元集团已经破产清算,林因也换了工作,府安市常住人口有九百多万,要从中找到他怕是不太容易……”苏秦考虑着很现实的问题,“而且就算找到他,林因也未必知道打电话人的身份。”
崔意嗯了一声,耸耸肩说道:“目前也只能是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世界上没有完全不透风的墙,只要是做过的事,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好,那我先从各大酒店的身份证使用记录查起。”
“还有安保证。”崔意提醒道:“他离职以后大概率还会从事安保行业,从这方面入手也许能更快一些。”
砰!
门被大力推开。
凌晨一眼就看到了苏秦愠怒的双眼,于是赶忙退出。
噔噔蹬!
三声连续的敲门声。
等了片刻,凌晨确定自己没有听到请进的声音后才悻悻推开门,尴尬一笑道:“苏队长……”
苏秦盯了几眼,终究还是无奈叹气,出声问道:“有什么事?”
“我们”凌晨话说一半才注意到窗角的崔意,笑着打招呼道:“哎,崔先生你也在这里?”
“嗯,我有点事情找苏队长。”崔意温声说道:“你继续说吧。”
“好!”凌晨收起笑容,郑重的看着苏秦说道:“苏队长,我们负责南金门地铁口片区的同事发现一副残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