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湾细软的白沙滩上,一团篝火在夜色里肆意跳动着,只见三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座中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正在给一对青年男女讲述着陈年往事。
“我们灵武堂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保护四海的百姓,哪里有不平,我们便去哪里替天行道。你爷爷那会还是我们灵武堂的元老,我们志同道合,一起仗剑四海,好不畅快!”
“杀异兽,除海妖,灵武堂的事迹逐渐获得了五洲游侠的认可,随着他们的加入,我们的队伍逐渐壮大起来,以至于后来成了天下第一帮派。
“可是人多了,矛盾也跟着多了起来。特别是当我们击杀妖兽后,有人专程来高价收购它们的尸骨,他们食其血,啖其肉,听说不仅能增强功法,还能延年益寿。而那时的我立誓杀尽天下妖兽,一心只想获得无上的力量,于是我便带着人做起了专门屠杀妖兽的生意,炼丹卖药的生意。尽管屠杀妖兽已经让我名利双收,可我还是不满足,竟又打起了神兽的主意。”
“当你爷爷察觉后,对我是百般劝阻,可我还是一意孤行,最终我俩分道扬镳,他便出走东洲,而我就做起了那些遭天谴的事情。”
“天禄兽是我们杀的,我取出它的筋骨,制成了六颗丹药。接着我们又杀了西海镇海神兽裂云獒龙,我取出它的龙珠作为辟邪珠之用。那灵羽火凤实在太强,我们集合了众多顶级高手都杀它不得,所以只能趁它不备,偷走了它的卵。要知道它一百年才能产下一颗卵,我却将它炼成了火炎丹。”
“殊不知天道轮回,善恶有报。灵武堂中,参与猎杀神兽的人相继得到了报应,而我的报应却落到了我的族人身上!他们受到了裂云獒龙的诅咒,踏入四海之中,便会被怪病折磨致死。当族人死光了之后,我做什么都觉得没了意义,终日在潜龙岛上浑浑噩噩,那日我神志不清,才被魅凌兽占了神识。也是那时,我竟然与它的神识相通。”
“当年我们以镇杀妖兽为名,进入北冥地界,开始对幽水进行清剿,我们杀光了它的家人,后来它从北冥不远万里来到东海寻我报仇,可看到我的家人也死光了之后,它放下了仇恨。我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妖兽也有感情,也有寄托。后来,它为我制造幻境,我陪它荒岛度日,没想到一眨眼就过了二十年。”
说话间的功夫,魅凌兽就从海里一跃而出,将一条五尺长的海鱼扔在了三人面前。
林川看着它,也不禁感叹道:“这天下不管是妖兽还是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我们要是一味的去屠戮他们,终究也会受到反噬。就像赤红鬼鲵,虽说它残暴嗜血,但说到底它追杀我们也只是为了替伴侣报仇,而它们同生共死,情比金坚,正是需要我们学习效仿的。”
善永安听了甚是欣慰,“想不到你这般年纪就有如此觉悟,可见你的仁义之心,我果然没看错眼。”
林川只是微微一笑,又问道:“善老爷不知今后有什么打算呢?要不如先随我们一同去东洲吧。”
“我是回不去了,我在外面已经没有亲人了!”一说到此,善永安悲不自胜。“世人只知道我富可敌国,却不知我的财富是从何而来,便要抢这些财宝,殊不知他们根本无福消受。既然都说我善家没了,那就索性没了吧,这潜龙湾风景秀美,我的族人皆安葬于此,我也将再在此长眠。只是最后想恳请你们,今后替我好好照顾魅凌兽。”
天空鱼肚白时,一艘宏伟的五桅帆船徐徐的驶出了潜龙湾石滩,黄色的“善”字大旗,迎风招展,在朝霞的映衬下,格外的醒目。
“我曾向天起誓,此生不出潜龙湾。今日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程,就交给魅凌兽吧!”
善永安说完之后,只见海面上喷射出一道巨大的水柱,一条十丈余长的龙鲸缓缓浮出海面。林川二人见了都诧异不已,想不到小小的魅凌兽竟有如此的神通。
“千雪姑娘,我与你爷爷相识三十余年,他的死我也很难过,这颗辟邪珠也伴随了我三十年,你将它戴在身上,邪祟之物便不敢靠近,今日我将它送给你,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霓千雪推辞道:“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是霓家最后的血脉了,你爷爷肯定不希望看到你有任何闪失,快收下吧!”
在善永安的不断劝说下,霓千雪最终还是收了下来。就在几人寒暄道别之时,新一轮的红日已经爬到了海面之上,万里波涛的东海瞬间被镀上了一层金黄色,水波粼粼,明亮而耀眼。
“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你们赶紧出发吧!”善永安说完后,林川二人便拱手告别。
“善老爷请多保重身体!等我们去东洲报个平安之后,再回来看你老人家!”
说完二人一跃而下,稳稳的站在了龙鲸宽阔的背上。龙鲸的嘶鸣不止,就像是在和善永安道别一般。善永安站在船头向他们挥手道别后,便转回舵室,驾驶着宝船返回了潜龙湾。而龙鲸摆动着巨尾,带着林川,霓千雪二人向着东洲飞速的游去。
万宁港的鱼市之上,只见一群刚刚出海回来的渔民围坐在一起,谈天休息。只见一位长相俊俏的少年也凑身上来,侧耳聆听着。
“诶,你瞧见了吗?刚才那余三儿一下船就说什么海神降世,天佑东洲的,都把我听糊涂了!”
“他这人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你别管他!”
“他这次怕是说对了!我跟你们说啊,我今天正好就在他的船上帮工,我们返航时,老远就看到海面上有一头龙鲸,更奇怪的是龙鲸背上还站着两个人。”
只听站在外围的俊俏少年惊呼道:“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吗?”众人循声望去,看到那少年后,无不大惊,纷纷作揖道:“二公子好!”
原来这少年正是少白羽,只听他又急忙问道:他们长什么模样,你可看清楚了?”
“那俩人身姿挺拔,神采奕奕,可是模样倒没看清,实在隔得太远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朝万宁港方向来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会儿他们怕是要到了吧!”
少白羽听了,一个翻身就跃上了房顶,只见他在鱼市顶上大步流星,朝着少家的船飞奔而去。
碧波浩渺的东海之上,霞光万丈。绚烂的晚霞倒映在海面,姹紫嫣红。一头龙鲸在海面上急速遨游,而背上的一对俊美男女宛如一对璧人。
只听一个白衣女子言语温柔,“差不多还要半个时辰,就到万宁港了!”
又听她身旁的白衣男子细声说道:“到了东洲之后,我便陪你去思慕崖听风,去望月阁观海,去苍木古树看日出!”
女子脸上升起一片绯红,而男子握她的手更紧了,而他们脚下的龙鲸也跟着嘶鸣不已,又行驶片刻之后,远处的海岸线逐渐清晰起来。
“喂!”突然一声呼喊,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林川与霓千雪循声望去,只见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小船,朝着他们快速的驶来,站在船头的是一位青衣少年,他的衣衫随着海风飘舞,左手拿着一只望远镜,而右手举在空中,向林川二人拼命的招手,而身后十个壮汉,“嘿!呼!嘿!呼!”奋力的划着桨。
少白羽在鱼市上听到消息之后,隐约觉得渔民所说的二人就是林川和霓千雪,便命人全速前来查看。
当看到一头龙鲸疾驰而来时,他看见龙鲸的背上赫然站着两个人,让他诧异不已。他举起望远镜,那女子分明就是霓千雪,而那男子好生眼熟,眉宇间看着像是林川,但看他体型、身材却又不敢肯定。
只见那龙鲸放缓了速度,朝着小舟慢慢游了过去。饶是这样,巨大的浪花,也撞的小舟摇摆不定,险些翻了过去。
林川、霓千雪见少白羽没死,也是异常的高兴。便一跃而下,落在了小舟之上。
“千雪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少白羽言语间激动万分,他又看向林川,却仍然犹豫不已。于是纳闷的嘀咕道:“这位公子,好生面熟!”
霓千雪听了,顿时忍俊不禁,“他就是林川!”
林川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二公子这么快就忘了在下?”
少白羽大惊,半月前的林川模样憨厚,身材瘦小,哪像现在这般面容俊朗,雄姿英发,仍然皱着眉头不敢相认。
见少白羽疑惑不已,林川开始解释道:“实在不是存心隐瞒二公子,林某因为帮助千雪杀了梁英,遭到东洲皇廷通缉,所以那日用了东海凝胶来改变面貌,至于伤势还有身材的变化,一时半会真解释不清,等到了万宁港我再与你细说!”
少白羽听后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但更让他惊讶的是,他清楚的瞧见林川与霓千雪二人从始至终都牵着手。
尽管霓千雪被少白羽的目光盯得面红耳赤,可还是没有松开紧握林川的手,于是只好打岔道:“那日与赤红鬼鲵一战之后,二公子可还好?”
少白羽听了,便将与他二人分散之后的发生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那日少白羽醒来之后,见船里船外都空荡荡的,海面上也不见林川与霓千雪二人的踪迹,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死下落,心里万分着急。可让人无奈的是,他的三桅帆船已经被赤红鬼鲵毁掉桅杆,只能随波飘荡。他看了看方位,偏离东洲航线太远了,恐怕他的家丁们出海来寻都未必找得到他。他又试了试水温,海水温暖,空气湿润,心里估摸着应该已经漂到了南海之上。
在南海,大岛就有七十二座,小岛及无人岛屿如星罗密布,数不胜数。如果林川二人也在这里,要找到他们,简直是大海捞针。
可能他们已经被救,现在回到东洲去了也说不定,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回到东洲。于是他就地取材,利用帆船上工具材料,日夜赶工,只三日功夫就做好了一艘小帆船,他将大船上的物资悉数搬下,然后驾驶着小船朝东洲驶去,顺道一路打听寻找他们二人的下落。
他在海上行驶了十天才碰到栖梧山庄的船队,那时才得知霓千雪根本就没回东洲,向家也在派人四处寻找。所以少白羽就吩咐他们继续在海上寻找,自己先回东洲另做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在鱼市上打听,直到今日终于等到他们安全归来。
说话间,万宁港已经近在眼前,百十艘大小不一的渔船沿着海岸一字排开,岸边人头攒动,时不时发出惊呼之声。
只见那龙鲸突然跃起,在空中扭转身体调了个头,便潜入海底消失不见了,不一会就远远的瞧见魅凌兽踏着波浪而来,纵身一跃,跳到了小舟之上。
少白羽只是听过魅凌兽的传说,今日一见,却更加好奇林川二人这半月以来的奇遇,当下便命令家丁,在栖梧山庄大设宴席,邀请中洲豪杰前来为他二人接风洗尘。
而万宁港前早已是人山人海,大家聚集在此,只为一睹二位神人的真容。
当林川与霓千雪二人走出小舟时,看着他俩郎才女貌,众人一阵惊呼。被人群围住的魅凌兽,愣愣的站在原地,它这二十年来从未受到过如此高的关注,显然有些无所适从。霓千雪一把将它抱在怀里好言安抚,可魅凌兽却是四蹄一蹬,冲进了人群之中。
林川三人急忙四下寻找,可不一会就见人群之中,窜出一只身材肥硕的花猫,大摇大摆的走到他们面前,纵身一跃,便钻进了霓千雪的怀中。几人相视一笑,朝着栖梧山庄的方向策马狂奔,最后融进了夕阳的余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