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雪落的愈发大了,纷纷扬扬的飘落在屋房青瓦上。
月色朦胧照在雪地红梅间,那白日里尽显张扬的花枝此时也难得收了光彩,隐匿在暗夜的墨色中。
南夭此刻正坐在云府厢房小院的屋顶上,一身白衣倒也和身下洁白的落雪相得益彰。
虽然快临近子时,但这小院中还是有一群门生腰持佩剑正在四处巡视着。
见状,南夭微眯着眼紧紧跟上了底下那群衣着相似的门生,本以为他们只是巡视几圈后便会离开,可谁知这群人仿佛带有极大的目的似的,对于路过的厢房、门扇都毫不在意,只是径直往那院中长廊深处走去。
院中雪厚厚的铺在石砖树杈上,堆成一层。
白靴落地,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南夭放缓了步子,只是拉紧了身后的外袍顿步跟了上去。
最后南夭躲在长廊尽头的门柱后,清楚的看见了一个少年身着单薄白衣跪在浓墨夜色中,身形被冷风吹的轻颤,肩头落满了雪。
“云……云瑾?”
望着那瘦弱发抖的背影,南夭皱着眉有些惊愕,一时之间就只剩满脸的不可置信。
还未等南夭想凑近看清楚少年的模样,那跪着的人便被身旁门生强硬的拽起了身,随着主人的动作,那些落在衣衫上的一层雪花纷纷簌簌洒落在脚边的石砖上,慢慢与石砖中的水洼融化融合。
少年脚步不稳,被那门生拽起身时双腿还在止不住的颤抖着,最后只听“咚──”的一声伴随着闷哼,这人竟然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一遭可是把那些门生吓坏了,特别是拽着少年起来的那人,面色直接被吓的惨白,嘴唇发抖,颤颤巍巍的对身后还亮着烛灯的厢房小声道:“公子,人晕过去了。”
“......晕了就把他丢回去,别让他在这里碍我的眼。”
“是。”
话音刚落,门生里的两人便上前一步分别架起少年细瘦的肩膀,粗暴的向前拖着,原本整洁干净的白衣也被地上的雪水沾湿,染上了深黑的泥泞。
石砖边角尖锐,划破了单薄的衣衫,少年膝盖小腿处被割破的血迹慢慢掺在雪水中,沿着水渍缝隙渐渐与小院中堆在石阶上的落雪混杂。
落雪染上鲜艳的红,远远看着倒是比来时枝杈上的红梅还要妖冶夺目。
南夭跟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寒酸寂静的庭院里。
这处庭院一眼看去竟是与方才那处小院相差甚远,穿过破旧的石门洞,不说有没有偏房长廊,整个院内就只有一处小小的厢房黑着灯,恍若死尸般诡异。
门生们将少年拖到了厢房门前,一脚踹开斑驳的木门,继而就只听到一阵瓷器碎裂和沉闷的碰撞声后,那一群穿着得体的门生便一脸嫌恶的出了厢房的门。
“大半夜的不让睡觉就是把我们叫过来把这废物送回房?”
隐隐约约的南夭坐在屋瓦上听到了那群人的牢骚声。
“可不是,那云然公子不就是怕第二日如果老夫人见着了云瑾这般模样,岂不是又要到宗主那闹腾一番。”
“话说老夫人真真是疼爱这个小公子,只可惜是个废物——”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
看着那些人渐渐消失在石门拐角处,南夭才趁机纵身一跃而下,踩在院中一棵光秃秃的树杈上,抖落了一地的雪碎。
打开厢房的木门,随着一声粗哑的“吱呀”声,南夭诧异的看着面前碎了一地的瓷器还有破旧了的布帘。
他瞪大了眼,眼眸微动蹙着眉一时之间也怔在原地。
南夭绕过眼前老旧泛黄的屏风,踩着满地的碎片来到内室后,在看清床榻上的情景时彻底傻眼了。
云瑾面目苍白,嘴唇冻得发紫,双目紧闭,瘫软半跪在床榻侧,双膝还轻微的抽搐贴合着冰冷的地面,膝盖处的血迹在月色下一眼看去格外骇人。
少年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南夭走近,拂袖将云瑾身边尖锐的瓷片扫到一旁,半蹲下身子轻轻将右手绕过少年肩膀,左手托住无意识向后仰着的头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冰软的床榻上。
右手捏起灵力将室内早已灭了的炭炉燃起,南夭眼眸一暗,心下了然:那位云然公子是真的想要云瑾死啊。
内室漆黑一片,只能借着那薄纸窗无法遮掩的月色照亮这一角。
屋内原本寒如冰窖的温度渐渐回升,南夭半俯下身将少年双膝上粘住的衣衫小心撕开,或许是真的太疼了使那原本昏睡着的云瑾实在承受不住轻呓出声。
南夭连忙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左手聚起灵光察看云瑾的伤势,膝盖处的被划破的血痕在亮光下尤为明显,刺目的鲜红,连同着膝盖处的衣衫也没能幸免。
那几道血痕还在渗着血,冰冷刺骨。
南夭蹙着眉心疼更甚。
抬手握住云瑾冰冷的手指,缓缓给他输送着灵力,许是灵力温热躺在床榻上的少年也渐渐回了温,唇色渐红。
随后南夭双手覆盖在少年的伤处,期间云瑾似有所感身体轻微发着颤,手指轻轻攀上南夭的衣衫捏住衣袖的衣角再不肯放开。
无奈叹了一口气,南夭拢紧云瑾身上单薄的衣衫继而将手边自己厚重衣袍尽数盖在了他的身上,灵力缱绻滋养着少年回温的身躯。
膝盖处的伤痕也慢慢愈合,南夭从乾坤袋中掏出布巾擦拭着云瑾小腿处残留的血迹,心脏微疼。
他——经常被人这样欺负吗?
云瑾身体虽然回温,但在小院中跪着不知是吹了多久的冷风,体温也渐渐开始升高,原本惨白的脸此刻也是被烧的通红发烫,少年蹙着眉很不好受的直往南夭身前贴。
好像把他当成了可以降温的冰块。
别无他法,南夭只能以一种半跪的姿态虚虚的揽着面前烧的滚烫的云瑾,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南夭看着掌心渐渐化形的桃花花瓣,唇角带笑自言自语道:“这也算是抵了前几日那碗馄饨的债。”
说罢,南夭垂眸看着怀中睡得并不安稳的云瑾,面上一柔,轻声道:“那晚的毁约我又该怎么抵?”
......
从云府出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南夭睡眼惺忪一脸疲倦。
一夜未眠,南夭转身望着身后被晨光照亮的牌匾,面容一暗,眼眸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滚。
这雪已经下了一夜了。
从后窗熟练的翻进客栈房间内,还没等南夭先站稳脚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阿四的声音:
“主人。”
南夭身形一顿,不应声。
半晌,南夭自知已经被发现才慢慢转过身,面带微笑的看着面前站着的阿四,桌案上的烛火稍暗,一时之间竟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
“阿四?”南夭轻唤。
“主人......”阿四皱着眉看着南夭落满雪花的外衫还有沾染尘土的白靴,心下了然,问:“您一整夜去了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