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着凉了。
宋明襄放下手里的活，慢吞吞的走在门外。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外面的光线似乎更暗了，楼梯道的潮湿感更加浓重，腐朽的气息似乎要侵占入他们的屋子里。
出乎预料之外的，宋明襄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外面。在幽暗的环境里，少女的面容白得发光，肤色雪白至极，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宋明襄转动着眼珠子。
目光有一瞬间定焦在某个地方。
她往前走了一步，大半个身子都在门外，看上去有几分怪异。
楼梯口点着一盏灯。准确来说，是有人拿着一盏灯站在那里。
透过半昏黄的光，宋明襄好半会儿才认得出来这是那个掌柜。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金镶玉客栈哪怕有金镶玉三个字，也改不了已经破落的现象——这个客栈除了这个掌柜，以及他们一行人，已经没有别的活人了。
宋明襄踮起脚尖，眸子像带了勾子一样看着那边。
刚才看着时，她就知道掌柜是个凡人，没有修为，没有灵气，身上也没有变异的症状，已经是半截身子埋入坟墓里的人。
只是现在，掌柜脸上浮起一圈红色诡异纹路，紧紧缠绕着干枯的脸皮，触目惊心。
他一只手提着灯，另一只手拿着那把寒光凛冽的大刀，正双眸浑浊看着这边。
宋明襄莫名觉得他是在看自己。
下一刻，掌柜的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在灯火映照下显得异常狰狞。
若是其他人，免不了被吓得一跳。
宋明襄手一动，与掌柜的直直对视着，慢慢的，也露出一个友好、安静的笑，看上去异常乖巧甜美，然后轻手轻脚的合上了门。
“关个门这么久？”
谢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好看的桃花眼立刻沾染了一层迷朦水汽，湿润圆黑。
当真是迷人又无辜的美色。
宋明襄撇开眼，心跳的有些快，显然某人对自己这幅极具诱惑力的模样毫无所知。
“在看外面。”宋明襄诚实答道，想到金镶玉客栈的掌柜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房间时的模样，又说了一句，“掌柜的人很好，在守着我们的安全。”
宋明襄想着，应该是这样的。
要不然这个时辰了，为什么还要花费时间做这些无用功？而且掌柜的那把大砍刀，加上凶神恶煞的模样，的确震撼人心。
谢臣嗤笑一声，放出神识往门外看去，在掌柜的那把大刀上看了一眼，这老家伙守在这里，不是为了监督他们，就是想找机会杀了他们一行人。
什么守着他们的安全，都是睁眼说瞎话。
不过那掌柜的只是一介凡人，他们再不济，也是修炼小成的修士，区区一个凡人还伤不了他们。
谢臣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宋明襄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谢臣已经直直躺在床上，将被子往身上一搁，淡淡道：“睡觉。”
明日起来看戏。
宋明襄欲言又止。
倒是不介意谢臣将唯一一张床给霸占了。
毕竟她回来十八洲的十几年前，那个小世界发生了大灾难，活着的人都忙着逃命，吃喝尚且顾不上，哪里还注意得上这男女有别？
因而段天涯提出来时，宋明襄是真的没有意见。
她想说的是，该到时间吃饭了。
不过便宜徒弟没有一丝想搭理她的意思。宋明襄其实也不饿，她只是想感受那种吃饭的人间烟火之感。
活得清冷，反而希望多见些热闹的东西。
屋里点了一根大红色蜡烛，随着时间点点流逝，烛花滴落到桌上，凝成红色固体。
宋明襄盯着蜡烛不知在想什么。
墙角那边摆着一张木榻，约摸能容纳一个成年人。
少女微不可闻叹口气，蹑手蹑脚收拾了一番，才躺上去休息。她一个为人师的，总不好抢自家徒弟的床榻吧。颇有师德的宋明襄如此安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东方，一束月光倾斜。
宋明襄不知不觉熟睡了，睡颜平静，黑发掩了小半张脸，看上去比平时更加清秀。
宋明襄平时虽然看着也安静，但绝对与平易近人没关系。毕竟别人看着她，总会莫名其妙弱化了她的存在感，而并非是与她打好关系。
谢臣打了个手诀，在黑夜里听着宋明襄愈加平缓绵长的呼吸声，眸光微凉，随即消失在暮夜中。
于是也没人看到，原本熟睡的宋明襄，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床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她难得一次有睡意。
别的事就不管了。
至于谢臣……他比自己厉害着呢。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如此安慰自己，宋明襄很快又陷入了沉睡中。
不过后半个晚上，宋明襄一直在断断续续做着梦，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到她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灵气匮乏的世界。
那里没有十八洲的众多修士，也没有九华仙山——众多的修真异闻，只是他们一笑而过的茶余闲话，从来算不得真。
宋明襄依旧叫宋明襄。
她出生在一个凡人的富贵家族里，父母不睦，泼天的富贵与她无关。她的父亲嫌弃她生来克着自己，因为她身体异常，有着异于常人的体质。
后来那个小世界崩溃了，人类与动物发生异变。
昔日繁华的城市成为夺人性命的废墟，人类受到感染，变成可怕恐怖的怪物，一身腐肉，身体僵硬的用利爪吞噬活人的血肉。
还有那些动植物，也拥有让人心惊的力量与破坏力，它们以人为食。
家里仅存的人忙着逃命。
宋明襄很凑巧的也被他们带上了。
急急忙忙着逃亡，衣食不足，流落街头是常事。宋明襄总觉得，家里人愿意带着自己，总该是好事——他们对自己还是有一丝亲情的。血浓于水。
直到她被人推入怪物堆里，最后一身是血活了下来。
是的，她没有被感染。
但这并不是好事——因为不久后，那些所谓的亲人为了食物，将她卖给了研究所。
她被关进一座大而封闭的大院落里。
那才是另一个牢笼。
一个更可怕、更惨无人道的牢笼。
那些人对宋明襄拳打脚踢，稍有不顺心就虐待。在这里，她从来就不是人，而是一个工具，一个畜生……
宋明襄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煞白。
她知道，那不仅仅是梦。
还是她以前确确凿凿经历过的事。
宋明襄想起来了。
她本该死在那一场实验中。
后来，那个女配系统因为任务失败，被削弱了大半的力量，急着寻觅一个新宿主。
临急临忙，女配系统就找上了宋明襄。
宋明襄当时差一点就杀了那些人，只差一点……
然后就被强制性绑定系统，被带回了十八洲。
于是末世里的宋明襄身穿回到十八洲九华仙山的宋明襄。
而且她们是同一个人。
那是尚未去到小世界的那个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