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姜容已经梳洗完用过早饭,听这声音是谢如蕙在喊,三两下的就收拾妥当出去了。
府门口早已经备下了马车,谢明乘立在马车旁等着姐妹二人出来,再一道去街上。
他们先是去了竹松斋看字画,今天斋中的人不多,掌柜的还在一旁细细介绍。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姜容看着十分稀奇,也见识了许多不同的画作家的各种技法,让她颇有所得。
“这一副芝兰图是当朝名家徐绪风所作,他的笔致清秀,色彩淡雅,画风清丽。”
姜容抬眼,便看到朵朵兰花在点染勾勒下呈现出婀娜多姿之态。
她看得入了神,又像是想到什么,回头正要和谢明乘探讨,便见他专注地看着自己。
就如同她看画时一般。
姜容刚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就忘了,只好又转身去看别的画。
最后谢明乘买了两本名家的字帖,又给姜容买了好些上好的笔墨纸砚,说是她的画工好,不要浪费了天赋。
姜容本来是推拒的,但在谢明乘的极力劝阻下,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收着。
从竹松斋出来后时间还早,三人又在旁边的杏林街上闲逛。
街上人群来往,熙熙攘攘,街道两边茶楼酒馆以及一些作坊应有尽有。
路边也有小摊贩,卖些小吃糖水糕点还有一些首饰小玩意,谢明乘看到一支好看的发簪,便停了下来买下要送给姜容,“这支感觉你戴会好看。”
姜容敛眉,“今天收了你的笔墨纸砚,已经有些难为情,你若再送,我也不好意思收。”
“我几次在府中碰见你,都看你都的打扮素静,只有昨天在祖母的寿辰上才戴些穿戴得鲜艳些,我……”
说到一半的话,谢明乘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他心仪她,便想让她开心一些。
昨日看到三妹为难她,他的心就像是被揪了一样难受,急着想要替她解围。
谢如蕙见状,略带撒娇道,“三哥哥偏心,我也要一支。”
“好,六妹尽管挑。”
谢如蕙挑了一圈,选了一支翠玉簪,“就这个吧,表姐我们一人一支。”
又向谢明乘使了使眼色,他付了钱愣了一下,想要给姜容簪上。
忽然身侧有马车驶过,一阵风刮起,吹起姜容鬓角的碎发,她的脸迎着风,眸中透着一股清澈的透亮。
她温柔道,“不用替我簪上,我与三公子这般容易遭人误会。”
“是我唐突了。”
又一辆马车驶过,不过却是不急不缓的,马车的外饰和他们所乘的是相似的。
谢明翊撩开车帘,恰好见到三个人站在摊前,一个是他的三弟,一个是他的六妹,还有一个,是她。
他看到谢明乘手中拿着发簪,正要给姜容簪上,身后的小厮还抱着一大堆画材,像是刚逛完街。
先看到车内之人的是谢明乘,他欣喜道,“兄长。”
谢明翊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来喜怒,“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谢明乘道,“今天无事,和两位妹妹一同去竹松斋看了字画,表姑娘她没逛过京城,就又带她逛了逛。”
“功课学完了吗?整日里不是看字画就是参加诗会,还要不要科考了?”
突然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问,谢明乘变得支支吾吾,“兄长说的是,这段时间是有些松懈,回去我就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谢明翊的脸色有些沉,语气也比平时要更凶一些。
兴许是对自己有些失望吧。
不过他清楚,兄长一般不轻易生气,但要是生起气来,也是十分吓人的。
姜容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抬眸道,“是我与蕙妹妹没看过字画集,才让他带我们一同前去的。”
谢明翊眼神灼灼地盯着她,递来的视线耐人寻味,“表姑娘要的东西找到了,一会儿回去到泠雪院来找我。”
还未等她回答,谢明翊就将车帘放下,眸光一点一点地变冷。
明明还没到秋天,姜容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凉意,让她心头直发颤。
谢明乘将那支簪子递给她,解释道,“大哥哥他平常不会这样的,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太好,又见我读书不用功,就生了气。”
“没事,先回去吧。”
姜容其实不太想去泠雪院,但又不得不去。
毕竟她要拿回的那个玉佩是自己的贴身之物。
况且她还想问一下父亲的事,若是有三分的希望,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一件幸事。
虽然谢明乘不知道姜容要去取什么东西,但还是温和提醒:
“一会儿你去找大哥哥注意些。”
“嗯。”
回府后,姜容就直接去了泠雪院。
对她来说,这个地方无论去几次都会让她感觉到紧张。
才入外堂,便远远看到谢明翊的房门敞开,他刚把上朝的官服换了一身,此刻正候着她的到来。
“侯爷,我来取回玉佩。”
谢明翊从一个架子上将那枚牡丹纹的玉佩取了下来递给她,“既是重要的东西,下次当心一些,别再弄丢。”
姜容谢道,“知道了。”
他轻掀眼皮,很容易就注意到她头上那支发簪。
是谢明乘送的。
他沉静的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戾气,缓步向她走近,“表姑娘与我家三弟倒是相谈甚欢。”
姜容解释道,“是昨日宴散之后聊到有一些相同的爱好,才一起去看了字画。”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但是谢明翊看着她的眼神,又不得不让她想要向他交代一番。
“是吗?”
他像是自顾自地问。
他的气场太过强势,逼得她不得不往后小退了几步。
直到挨近门边,她又想要寻个借口离开。
却听谢明翊说,“姜家的事情我已经听祖母说过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府中住下,那些族亲我自会找人来料理。若是还有其他的事情,也可以同我说。”
她想到父亲遇难的案子还没着落,便犹豫着问,“不瞒侯爷,我这次上京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是关于我父亲的。”
谢明翊不假思索,“表姑娘或可一说,我兴许能帮上忙。”
姜容细细道来,“两年多前,我父亲去查一桩案子,被派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之后就一直没有下落。后来父亲的同僚才来告诉我父亲遇难的事情,在父亲的同僚告诉我他遇难之前,我从未和他取得联系。”
“我问那大人是什么缘故,他说是办案的途中不小心遭到刺客陷害,我父亲不幸身亡,那大人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缘由。”
“表姑娘疑心这其中有内情?”
“我曾多次去县衙查问父亲的事情,一开始那些大人还好言劝我节哀,可是当我问及案件细节,他们说这是公事,涉及密案,我不该过问太多。”
谢明翊沉默片刻道,“无须担心,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替你查探。”
姜容的双眼微亮,露出喜色,“多谢侯爷。”
像是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忽然有了着落,再说起父亲的遇难,她的眸中蓄上了点点的泪光。
她甚至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姜大人若知道你如今过的好,也会替你高兴的。”
姜容应了一声,“我在府中借住已经是叨扰,再有这两桩烦心事,这样麻烦侯爷……”
加上姜家族亲的事情,她已经承了谢家不少的情。
谢明翊从来不需要她能还什么情,又见她如此一片孝心,心中也十分动容。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忽地笑了,直勾勾地看着她,“那你想怎么谢我?”
姜容怔了一下,脸红了起来。
她的身子早已经给过他,还能怎么谢?
见她双颊微红,谢明翊又不免要想起那夜妩媚的她,他的心中有一种欲念升腾而起。
在遇到她之前,他一直是品行端方的君子。那一夜也只不过是形势所迫,是为了给她解药性。
除了解药性之外,他却莫名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这种感觉并不是单纯的怜惜。
可当自己一要靠近她,她就像看到了什么豺狼一样,躲着自己,躲着自己的眼神。
她好像在怕他。
姜容垂着眼,不自觉地感受到了来自谢明翊目光的注视,她的朱唇微启,紧张道,“侯爷想我怎么谢?”
而那双藏在袖口的手,却是被握得发白。
“你好像很怕我。”谢明翊再次逼近。
姜容为难,“侯爷气度不凡,很难让人不心生畏惧。”
他常年习武,即便是年纪轻轻,却早已经生出了一种让人还没接近就会被震慑到的威严气息,所以在面对不熟悉的人之时,他常常都会给人一种脾性不好的感觉。
这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是不失为一件好事的。若是在军中都无威严,就很难以让人信服。
但是在面对姜容时,谢明翊不愿让她怕自己。
谢明翊道,“该怎么谢我,表姑娘自己想。”
他依旧盯着她头上的发簪,像是不悦,“以后缺什么就跟我说。”
姜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府中吃穿用的一应俱全,没什么缺的。”
“既是不缺,收谢明乘的簪子做什么?”
原来他刚刚是一直在看自己头上的簪子啊!
姜容真是猜不透他这个人。
她自认为谢明翊不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送她簪子的也不是外人,而是他的三弟。
本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桩事。
“簪子而已,也不算什么信物,侯爷是个君子,为何非要与我过不去呢?”
谢明翊沉声道,“姜容。”
“你当真不怕我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三郎?”
姜容心下微颤,缩了缩指尖怯生生道,“我信侯爷不会是这种卑劣小人。”
听到这回答,谢明翊幽沉的眸色慢慢变淡。
他的唇角轻扯了下,像是嗤笑了一声,她还真是将他的性子摸透了。
祖母一直说她乖巧顺从,可是他看却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