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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版小说踹了恋爱脑世子后by陈十一温之衡

好好当当 著

女频言情连载

饭后,陈十一趁着天还有些许亮色,提起菜刀,准备再往山上砍些柴火。温之衡忙问道。“天色已晚,还要去哪里?”“砍柴。”温之衡连忙叫上温之远。“之远,你同我去,十一,你在家里歇着吧。”陈十一连忙阻止道。“我是丫鬟,怎么能让你干活,再说,天色晚了,你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弄干柴,还有,晚上家里没男人,不安全。”温之衡愣了一会,眼眸墨色极深,唇角微张,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那这样吧,之远,你在家守着她们,十一跟我去一趟,下次,我就可以自己去了。”走在寂静的树林里,听着晚风拂过的呜咽,草里的虫鸣此起彼伏,偏给这多思的人带了一丝烦躁。“十一,抱歉,平白让你受了委屈。”陈十一快步走在前头,不解地问。“受什么委屈了?”“他们…”“哦,大少爷,你不说我都忘了,...

主角:陈十一温之衡   更新:2024-12-11 10: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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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十一温之衡的女频言情小说《完结版小说踹了恋爱脑世子后by陈十一温之衡》,由网络作家“好好当当”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饭后,陈十一趁着天还有些许亮色,提起菜刀,准备再往山上砍些柴火。温之衡忙问道。“天色已晚,还要去哪里?”“砍柴。”温之衡连忙叫上温之远。“之远,你同我去,十一,你在家里歇着吧。”陈十一连忙阻止道。“我是丫鬟,怎么能让你干活,再说,天色晚了,你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弄干柴,还有,晚上家里没男人,不安全。”温之衡愣了一会,眼眸墨色极深,唇角微张,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那这样吧,之远,你在家守着她们,十一跟我去一趟,下次,我就可以自己去了。”走在寂静的树林里,听着晚风拂过的呜咽,草里的虫鸣此起彼伏,偏给这多思的人带了一丝烦躁。“十一,抱歉,平白让你受了委屈。”陈十一快步走在前头,不解地问。“受什么委屈了?”“他们…”“哦,大少爷,你不说我都忘了,...

《完结版小说踹了恋爱脑世子后by陈十一温之衡》精彩片段


饭后,陈十一趁着天还有些许亮色,提起菜刀,准备再往山上砍些柴火。

温之衡忙问道。

“天色已晚,还要去哪里?”

“砍柴。”

温之衡连忙叫上温之远。

“之远,你同我去,十一,你在家里歇着吧。”

陈十一连忙阻止道。

“我是丫鬟,怎么能让你干活,再说,天色晚了,你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弄干柴,还有,晚上家里没男人,不安全。”

温之衡愣了一会,眼眸墨色极深,唇角微张,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那这样吧,之远,你在家守着她们,十一跟我去一趟,下次,我就可以自己去了。”

走在寂静的树林里,听着晚风拂过的呜咽,草里的虫鸣此起彼伏,偏给这多思的人带了一丝烦躁。

“十一,抱歉,平白让你受了委屈。”

陈十一快步走在前头,不解地问。

“受什么委屈了?”

“他们…”

“哦,大少爷,你不说我都忘了,东西不好吃,有点抱怨很正常。”

“你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要是一直把这些不好听的话放在心里,我很多年前就被气死了。我后娘整天用最恶毒的话骂我,我都当成家常便饭了。”

温之衡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从小在别人的赞美声中长大,容不得别人折辱我分毫,自然也不容许别人折辱我的人分毫,十一,以后若是有人对你言语侮辱,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报仇。”

陈十一笑了。

“好啊。”

暮霭沉沉,天色渐渐暗得连路都看不清了。

陈十一指挥着温之衡干活,刚开始手头有点生疏,不一会儿,就做得很好,两人速度很快,整了两捆干柴就往山下走去。

温之衡把两捆柴全部往肩上扛。

“大少爷,我背一捆吧。”

“不了,这点子东西,我还是扛得动的,走吧。”

陈十一紧紧地跟在温之衡身后。

她看着他有点狼狈地穿行在山中,时而碰到树,时而滑一跤,到了最后都站得稳稳当当的。

她见过侯府的富贵,真的很难想象,一个金尊玉贵的人,到了如此落魄的境地,也没见他怨声载道,埋怨天道的不公,而是敛声静气,能屈能伸,果真大丈夫也。

温之衡放下柴火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歇了一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往厨房里舀了一碗清泉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趁着火光,陈十一把柴火搬进柴房,利落的身手连自己都喟叹不如。

他才干了点活就累成这样,而陈十一每天如此。

他自诩,朝堂谋略,舞刀弄枪都不在话下,唯独这些生活琐事,在陈十一面前,自惭形秽。

等他缓过这口气,他要好好报答她。

次日,陈十一还了粮店的米袋,又来到了花街。

“南枝,你今天还要买梨云糕片吗?”

南枝甩了甩手绢,倚在阑干处,没好气地说道。

“哟,你这小乞丐,估摸着是赖上我了。谁天天吃糕片啊,走开走开,别妨着老娘接客。”

旁边一道粗犷低沉的声音响起。

“什么东西,敢堵在万花楼门口。”

陈十一抬眸,汉子一身精炼的短打衣衫,魁梧的身材,硕大的头颅,脸上一道横亘整张脸的疤痕,凶狠的眼神,死物一般地盯着陈十一。

南枝立即拽住了凶神恶煞的人,软软地娇嗔。

“三哥,这是来寻我的,我马上把她赶走啊!”

那汉子舌尖顶了顶脸颊,声音比之前柔和一些。

“快些,别妨了万花楼的生意。”

“行,行,还是三哥体贴。”

说完,整个人往三哥的手臂上蹭了去。

那三哥嘴角笑了,眼里尽是淫光。

送走了三哥,南枝转头立即向陈十一厉声喝道。

“还不快走,这里是青楼,不是你个小女子经常来的地儿。”

陈十一意会,只是刚刚被三哥吓着,此时腿有点软。

南枝又说。

“你去西口巷,找一户姓薛的人家,让他给你找活,就说是我说的,以后切不可再来这里,快走吧。”

她说完,转身和其他青楼女子聊了开来。

“这指甲还是凤仙花染得好看,也不知那凤仙花开了没有。”

“且等着吧,不会少你那份的。”

南枝一转身,发现有客人,连忙堆起笑脸。

“哟,这不是赵员外吗?你都好久没来找南枝了,想死奴家了,是不是把奴家给忘了?”

赵员外肥肿的手带满了翡翠指环,直往南枝的细腰上揽了去,随后,那手又不安分地往下揉去,南枝扭捏了几下,就随他进了万花楼。

陈十一躲在墙角,看着这一幕幕的,心里很是酸涩。

原来,青楼竟是这般的。

南枝姐姐那么好,为什么也进了青楼?

陈十一照着南枝给的消息,找到了西口巷,打听到了姓薛的人家,往前敲了敲门。

门打开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憨厚男子。

他皱着眉头不解地问。

“你说,是南枝让你来找我的?”

“嗯。”

男子沉凝了半晌。

“现在哪里有什么活干,不过,最近药堂里在收垂穗石松,就是鸡窝草,五文钱一斤,这段时间品相好,过段时间就卖不上价了。”

陈十一听得连忙道谢。

“采了是送到你这里吗?”

“你送来吧,回头我把你的带过去一起卖。”

“谢谢你,薛大哥。”

薛大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叫薛连星,你,见过南枝,她过得好吗?”

陈十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听得薛连星低语道。

“她应该过得不好的。”

镇上的青石砖,被四月的星雨蒙上了一层亮光,有些,都能映出朦胧的屋影来。

薛家门前的,青砖,更是光亮。

许是脚步驻足停留得太久,或是眼眸的辗转回首。

陈十一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但她知道,这一定会很悲伤。

分离后的问候,如梦,遥不可及。

回了家的陈十一,提着刀就往山上爬了去。

温之远手上有点功夫,砍了竹子,编了个简陋的筐子,刚好可以背上山。

她照着薛连星给的药草,不停地穿梭在山间。

还好,他们在这里还能靠山吃得一口饭,如若是到了极北的苦寒之地,或者极南的瘴气之地,连乞讨都没地方讨的。

苦中作乐,是陈十一最好的品质。

深山里,收获还是很多。

四月,很多花草树木都已从冬日苏醒,绽放他们最鲜嫩的时刻。

背后的竹筐,塞满了鸡窝草,她还找到大片的枞菌,无意中,翻得几根长长的山药。

简直是幸运极了。


那官差来取绳子的时候,很是满意。

“不错,不错…”

说完,就取了身上的钥匙,准备把陈十一身上的锁链打开。

谁料,旁边一个响亮的声音阻止了官差的行为。

“大人,这女子是我家的丫鬟,她做的事情都是为主家做的,要取下锁链也是应该取主家的才是。”

陈十一心里一咯噔,抬头望向那个声音的来处。

侯府的小姐下巴微抬,眼眸轻蔑地盯着陈十一,仿佛是看着一个不听话的物件。

陈十一很是着急,只希望那官差不要听温小姐的话,否则,她昨晚的苦就白吃了。

那官差左看看,右看看,嘴角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讽刺的笑。

“你说要给谁取?”

温家小姐神情倨傲地撇了头。

“自然是要给当家主母,我的母亲取了。”

官差若有所思一番,随后就抬步往旁边走去。

陈十一急忙扯住官差的衣袖。

“大人,这些活都是我做的,你昨晚答应过我的。”

“你不是她家丫鬟吗?”

陈十一一听这话,心头瞬间升起一股无力感。

活明明是自己做的,为什么好处总是要给了别人。

可是,在这里,能有她说话的余地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差迈着腿往温家那里走去。

转过身,咬紧自己的牙关,狠狠地把这口恶气咽了下去。

忽然,那官差又折了回来,脸色很是不好地给陈十一打开了锁链。

身后跟着的侯府世子,容色疲惫,却对着陈十一歉意一笑。

“抱歉,之柔不懂事,胡乱说了些话,还请你不要介意。”

陈十一早已没了之前雀跃的心思,换来的只是一阵阵的委屈和心酸。

“那本来就是我应得的…”

“是,之柔强人所难,想占了你的成果,是她的不是,以后我会好生管束她。”

陈十一没再说话,转过身,心里的轻松,此刻要多于身体的轻松。

想不到,之前那样疾言厉色的人,也会轻声地和自己说着抱歉。

她不知道侯府世子为何会在关键时刻向着她,之前他对自己也确实不够友善,和那个侯府小姐都是一样的,一个丫鬟,何必让他们低下高贵的头颅。

不过此时,她也不想过多地猜测。

“哥,你怎么回事,娘的腿脚都已经发红肿胀了,好不容易得来这个机会,你又给推了出去?”

温之柔很是不懂,大哥为何这样做?

温夫人拉了拉温之柔的衣袖。

“之柔,你大哥自有自己的成算,我没事的。”

温之衡无奈叹息,向着众人解释。

“我和之远肩上戴着枷锁,什么都做不了,你们又从来没吃过苦,这一路上,还要倚仗那丫鬟能对我们帮助一二,把她得罪干净了,以后到了流放地,我们苦点无所谓,睿儿怎么办,他还是个孩子。”

众人都叹气,默不作声了。

温之柔听了很是心酸,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大哥,以后可怎么办啊,眼看你都要与相府的莫寻烟成亲了,又出了这事,她,应该不会等你了吧?”

温之衡头微僵着。

“不等便不等了吧,我与她的婚事,总是一拖再拖,波折不断,五年前,她祖父过世,守孝三年,三年过后,她母亲过世了,又要守孝三年,如今我等不到她过了孝期,举家流放,想来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吧。”

“可她与你青梅竹马…”

温之衡苦笑。

“青梅竹马?不过自小定了亲事罢了,如今我们这等戴罪之身,连庶民都比不得,就莫要妄想了。”

“我们以后还能回去吗?”

以后,谁又知道呢。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之前一丝预兆都没有,父亲的事情他都有参与,圣旨上扣的罪名是贪污修堤款,这怎么可能,那些来往信件,用刑之人的言之凿凿,就如凭空捏造,一瞬间的全部示于人前,仿佛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定然是遭人陷害的。

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势力?

毕竟,侯府的实力在整个大邺,也是实力非常雄厚的。

罢了,前尘往事,已是过眼云烟。

不过,若是他得了机遇,这一生,他定要把加诸在侯府的罪名给推翻开来。

没有了锁链束缚的陈十一,整个人都轻快了很多,每天走那点路都不在话下。

吕二娘的催促声没有响在耳旁,没有砍不完的柴,没有洗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饭,如今只是走走路,看看两旁的景色,陈十一觉得,这流放的日子比在向阳村要自在得多。

春日微寒,冬日的草儿有些已经感受到季节的转换,慢慢地生出脆嫩的新芽,萧条的冬日,也要渐渐远去了。

前面,竟然会经过一棵大的榆钱树。

陈十一想起自己从前,在村尾空旷的田埂边,就长着那么一棵榆钱树,每到春日,榆钱伴着新绿,一串一串地,犹如树上开满了铜钱。

她最擅长爬树了,向阳村里,谁都比不上她。

每年,那颗榆钱树最嫩的叶果,从来都是自己的。

这棵榆钱,比村子里的还要高,还要大。

很久没爬树了,自己的手艺应该不会生疏吧?

说巧不巧,他们中途歇息的地方,刚好就在这棵榆钱树下。

陈十一趁机手脚并用,利落飞快地往上爬了去。

睿儿头仰得高高的。

“姐姐,你小心点,别掉下来了。”

陈十一听得睿儿稚嫩的声音,折了几根枝干,连忙滑下树来。

她把其中一根绿枝递给了睿儿。

“姐姐,这是什么?”

“这是榆钱,好吃,津甜的。”

睿儿圆乎乎的小手,学着陈十一的样子采了几片放入嘴里,眼神都冒出了光。

他连忙问。

“姐姐,我能不能…”

还没等睿儿问完,陈十一连忙再给他塞了几根,摸了摸他的头。

“拿去吧…”

睿儿很是开心把榆钱拿回到温家那里,一个人塞了一根,自己还没吃几片,就一直给温之衡喂。

“伯父,好吃吗?甜不甜?”

温之衡双手被枷锁铐住,斜靠在树干上,吃着睿儿给的榆钱,脸上忍不住流露欣喜的神色。

“很好吃,睿儿乖,自己吃吧,伯父吃完了,你就没有了。”

温之柔拿着翠绿的枝条左看右看,似乎有点不放心。

“这是什么?真的能吃吗?”

温之远笑着说道。

“这是榆钱,古籍上记载,这不仅能吃,而且有清热安神,消食化积的功效。”

二少夫人扯了几片榆钱喂给温之远,小声说道。

“之柔妹妹快吃吧,那婢女虽与我们陌生,心还是善的,她能分我们吃食就很好了。”

温夫人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落难,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

温之柔嘴角一撇。

“以前没见过,我也只是问问而已…”


陈十一自然不懂这些,她一个生活在底层的人,确实不知道荣耀是什么。

听得小姐这么激动愤恨,想来,这是比她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对不起,我不知道…”

温之柔大声吼道。

“你离我远点…”

陈十一心想,真是可惜,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呢。

她想着,要不去学别人去深山挖陷阱,说不定能得些猎物,这个可值钱了。

不过这要非常熟悉猎物的习性才是,还要向别人学,但谁会把这个吃饭的技能平白无故地教给他人。

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行。

她会做饭菜,要不去酒楼里聘个厨娘?

只是,她走了,这里就没人做饭,伺候这些主子了。

况且他们也不会答应的。

她会做一种很好吃的酱布袋饼子,只是,做这个要用到烤炉,她现在吃饭的铜板都没几个了。

真的好难啊!

要不大家一起饿死算了。

次日,她提了几尾鱼朝镇上走去。

走之前,她和温夫人说了,今晚她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衣衫他们自己洗一下,晚膳他们自己弄。

温夫人点头答应。

“你去忙吧,这点子事情,我们自己会做。”

晴了几日,天色又渐渐昏暗起来,许是端午节快来临了吧。

她从小记得,端午节左右,总是晴少雨多。

热闹的集市上,她的鱼低价卖了十二个铜板。

总归是希望早点卖出去,在镇上看看能不能碰个活,不管好歹,总该有点子收入。

她慢悠悠地又走到花街的地方,忽然想起很久没来看南枝了。

南枝百无聊赖地靠在楼梯的栏杆处,手心里的红娟甩了又甩,似乎很不耐烦。

她飘忽的眼神瞟了瞟,发现陈十一躲在万花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笑。

南枝随扭起她柔软的腰肢,妖娆多姿地朝陈十一走来。

“小妮子,你可比那些男人都来的勤快。”

陈十一低声地笑了起来。

南枝仔细打量着陈十一。

“你的眼睛,很美。”

她随即又不耐烦地甩了甩绣了蔷薇的红手绢,葱白如玉的双手,染了红中带橙的指甲,更显得手指纤细透亮,如翡翠一般。

“这世道,女子本不易,但凡有点颜色,一辈子就会过得十分艰辛,你这样,挺好。”

忽然万花楼的楼梯上来了一波客人,为首的身穿玄色衣袍,发髻高耸,听口音,好像是京城来的。

他们一行人各个神情肃穆冷厉,看起来很是不好惹。

南枝见有人上门,急忙上前揽客。

她娇笑着,红色的手绢捂了一下唇角。

“几位客官,是第一次来万花楼找乐子吧…”

话还未说完,两道闪亮的光线如闪电般交织疾速划过,站在不远处的陈十一,温热铁锈的红色缎往她身上浇灌而来。

她愣在原处,只听得那一行人有人冷漠说了话。

“笑什么笑,没看到主人不开心吗?”

就在她睁眼的一瞬间,一个头颅从楼梯上咕噜噜地滚了下来,那张脸,刚刚还与自己巧笑嫣然。

还有那只掉在地上的手臂,掌心里还捏着那张红艳艳的蔷薇花手绢。

须臾间,周围的人顿时尖叫不止,四散逃了开来。

街道上,剩了那一行古怪的人,瑟瑟发抖的青楼老鸨,还有,陈十一。

额头上的鲜红的鲜血流入嘴角,是腥甜的。

她双眼浸染了血色,通红得吓人,双眸微抬,她要死死把那主子的模样映在脑海里。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这里有二十文铜钱,谁来把尸体拖走,省得碍我们主子的眼。”

陈十一连滚带爬地跪过去,双手接了铜钱。

“我,我来…”

一个接一个的铜板声响完,她立即抱了南枝的无头尸身,捡起她的头颅,拾起她的残肢,紧紧地裹在胸前,往镇外走去。

身前的血还在不断地流淌,陈十一的衣裳全部被血浸透,她麻木地往前走着,经过成衣店的门口时,幽幽地对掌柜的说了一句话。

“麻烦给我一根针和线,一块白色的布,回头给你结钱。”

掌柜的与陈十一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她连忙把她需要的东西丢给她,说道。

“快走吧,别给我惹晦气。”

一路上,有太多人在不断观望,出了这个事情,一瞬间就能传到千家万户。

每经过一户门前,身后总会泼过一盆冷水。

渐渐地,水融着血,汇成了一条冰冷的水流。

她就这样呆呆地抱着南枝残碎的尸身到了乱葬岗。

她找了一个较为阴凉的地方,慢慢地放下了南枝。

南枝的脸还保持着生前的微笑。

还好,她是笑着走的。

陈十一拿起针,想把线穿进针孔,手抖得实在厉害,试了几次都穿不过。

她试着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歇息了片刻,她哽咽着喉咙,终于把线穿进了针孔。

头颅和尸身摆正,她穿针,细致地给南枝缝上她的头颅和手臂。

“南枝,我手艺不好,不太会缝,我尽量细致一些,把你打扮得美美的,好不好?”

“南枝,我好怕…”

“呜啊,呜啊…”

乱葬岗内,头顶乌鸦粗粝嘶哑地喊叫盘旋,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自顾自地说着话,颤巍巍地缝补着眼前的尸体。

陈十一发现线不够了,她散了自己的发髻,从里拔了几根头发出来继续缝上。

补完后,她用白布擦拭了南枝的脸颊,整理了她的发髻,重新把那条蔷薇花的手帕塞进她的掌心。

她在旁边找了一根宽些的树干,一点一点的刨开泥土,慢慢地扒拉出一个大坑。

她的掌心已经红肿,但她仍旧咬牙忍受着火辣辣的疼痛,想着南枝躺在里面能宽敞一些。

等坑扩得很大,日正西斜。

“南枝,我们等他半个时辰,见他最后一面,好吗?”

她自顾自地笑道。

“南枝,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陈十一,我们的相识那样浅,缘分却那样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十一希望你,以后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享人间富贵,下辈子不要再过得这样苦了。”

半个时辰已过,陈十一张望了很久,还是没有发现人的身影。

“南枝,我一个人给你送行,可好?”

她把白布盖住了南枝,抱着她的身体放在坑洞里,一捧土一捧土地把她掩盖了。

她朝南枝的墓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开。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家里很是安静,往常这个时候,饭应该都做好了。

“十一,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满身都是血?”

温之柔看着她的样子讪讪地,极为害怕。

温夫人和二少奶奶也从房里走了出来,看见陈十一的惨样也吓了一跳。

陈十一双瞳失了焦距,轻声细语问道。

“饭做了吗?”

温夫人连忙解释道。

“没有木桶,没办法提水,就没做饭。”

二少奶奶也接着说道。

“我本来要打水洗衣服来着,但那桶子太重,提不起来,木桶跟着溪流漂走了。”

陈十一木然地轻喃。


温之衡目光如炬。

“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要了解他。”

“你们…”

“我与他在京城并未相识,听过他的恶名,自从受伤之后,有人已经找上我了,我已脱不了身。”

崔永安讳莫如深地说了—声。

“你自己好自为之。”

温之衡轻笑—声。

“崔公子人真的很好,不止对我的丫鬟倾囊相助,对我也关怀备至,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十—在—旁插话道。

“听你们说话真累啊,他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吃到—顿像样的饭菜,再说,我们哪有让他惦记的东西。”

崔永安和温之衡都忍不住盯着陈十—瞧。

陈十——怔,手掌摸了摸脸。

“我脸上有东西吗?”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温之衡—手打着火把,—手要搀扶陈十—,以免中途滑倒摔跤。

陈十—避开了温之衡的搀扶,自己—个人摸索着跟在身后。

陈十—心想,让他扶了,回头又要洗手,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的,宁愿自己摔跤,回家洗洗就干净了。

手上的尘埃不比心里的尘埃,手上的只要有水帮忙,日久天长的,终会散去,心上的尘埃,连擦拭的入口都没有,会伴随人的—生。

“十—,你是我的人,以后别想着嫁人的事情。”

温之衡在陈十—避开他的时候,他静立在暗处,眼眸深邃,眸中跳跃的火光,更为他添了鬼魅的气息。

陈十—有点不开心。

“做丫鬟,连嫁人都不能嫁吗?”

“你是我的通房丫鬟,如何能嫁与旁人?”

“可人这—辈子,就是吃饱穿暖,成亲生子啊。”

温之衡瞬间就明白了,她什么都不懂。

她只想找个人嫁了而已,而崔永安之前对她好,所以她觉得崔永安是很好的成亲人选,即便她已知晓崔永安额头上的刺字,也能接受他兴许是—个采花大盗。

他深吸口气。

“十—,你是我的女人,等你长大了,我会与你有孩子的。”

陈十—脸色大变。

“什么?我没穿上村上的红夹袄子,头上没簪芍药,村长家的驴车没绑上红绸大花,家里也没摆上八大碗,怎么就成了你的女人?无媒苟合,那就是有私情,被抓到就是要浸猪笼的,你莫害我!”

温之衡看到陈十—脸色大变,他不明白,陈十—为何会这样抵触?

难道跟着他,他还会委屈了她不成?

“我与你不是私情,你别害怕。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等我好生筹谋,我以后会让你过上富贵的日子。”

陈十—摇摇头。

“不是的,大少爷,你本就嫌弃厌恶我,怎么就突然之间要我成为你的女人,我不要,而且,我不喜欢你。”

陈十—的话宛如—个晴天霹雳砸在温之衡的身上。

他举着火把,在远处站立很久,眼睁睁地看着陈十—钻入黑夜之中,不见了身影。

什么?

他什么时候嫌弃厌恶她了?

之前不是已经同她解释,是习惯吗?

原来,她还—直耿耿于怀。

所以,她才说不喜欢他?

他也算是京中数—数二的青年才俊了,怎么就入不了她的眼?

陈十—心里又闷又烦。

她想不通,以后—辈子就要在这里伺候人吗?

连成亲也由不得自己?

温之柔来找她时,她正盯着屋顶的茅草发呆。

陈十—见温之柔来了,立即坐了起来。

“小姐…”

温之柔坐在她床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前在府里,你估计还没来得及受教养嬷嬷的管教,很多事情都未曾知晓,我如今来告知你。”


大家陆陆续续地从房里出来,各自检查了一下,还好,并没有人受伤。

陈十一望着满地乱爬的老鼠,把她折好的草席拆的七零八落,中间飘着零星光丝的火堆被搅得到处都是。

她不由得升起一丝绝望。

旁边一直依偎在她肩上的温之柔,缓缓地蹲下身子,捂着双眼,肩膀轻颤,嘴角漏出压抑的哭泣声。

忽然,她双膝跪下,爬到温之衡身旁,抱着他的腿哽咽道。

“大哥,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了…”

温夫人扑到温之柔身上,痛哭不已。

“你这孩子浑说什么啊,别胡思乱想,以后,会好的,我们一定会好的。”

温之柔摇了摇头。

“娘,娘,好不了了,我们是罪民,这辈子都别想翻身,我不想每天为了一顿饭汲汲营营,我不想连个安稳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不想,在流放路上,来了月事,只能任由那污血淋满裤子,毫不掩饰地示于人前,那一刻,我好像被别人扒光了衣裳,屈辱至极。娘,我不想这样活着,你让我快点死了吧!”

温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抱着温之柔,什么话都没说。

大家都静默着,连四岁的睿儿都没有出声。

说什么呢,以后的日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等温之柔哭够了,一直站如松柏的温之衡,微弯了腰,扶起温夫人,把温之柔按在怀里。

“柔儿,乖,相信大哥,给大哥一段时间,大哥会重新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好吗?”

冷静下来的温之柔,微点点头。

“以后切不可再说寻死觅活的话,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的…”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那住了半夜的房子,经过老鼠的肆虐,大家终究没有勇气再住进去,在屋外的平地上,一人依偎着一人,睡了过去。

温之柔靠在陈十一的肩上,气息平静,双瞳灰败,失了生机一般。

陈十一抿了抿嘴,轻声道。

“在我八岁那年,有一次高烧得特别厉害,嘴里嘴角都起了水泡,整个人就跟一块可以燃烧的木炭一般,没有药,爹爹说,谁不是忍忍就过去了,可我知道,我再不吃药,就要死了。那个时候,为了活下去,我把看起来像药的草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后来不知道是哪一株草药起了作用,福大命大,活了过来。

你知道,当时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是什么吗?”

“什么?”

“嘻,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只想吃一顿饱饭,我一直在想,吃饱了撑着,究竟是什么滋味。小姐,你呢,有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吗?”

温之柔想了很久,轻声细语。

“去年,在皇庭的春日宴上,心悦一位郎君,他穿着青衫,手中拿着书卷,桂色的光照在他白皙的脸庞,我怕惊扰他,小心翼翼经过时,他抬眸看了我一眼。”

她长吁一口气,自嘲地说。

“我现在的愿望与你一样,但愿能吃一碗饱饭,睡一个好觉。”

陈十一忙安慰她。

“小姐,你放心,十一能干活,一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温之柔嗤笑一声。

“嗯,我等着。”

早晨,温之衡和温之远去了风鸣矿洞,留得几个女眷在房子里忙碌。

陈十一早已把房内乱糟糟的地面收拾干净,只是,现在,他们还没吃任何东西。

陈十一往路上瞧了瞧,转头和温夫人说道。

“夫人,我去周边打听一下,看看哪里能弄到一些吃的。”

温夫人点点头。

“小心一些。”

温之柔听得陈十一要出去,连忙抓住她的双臂,一脸的不放心。

“你不会一去不复返吧?”

陈十一摇了摇头。

“不会的,小姐,等我回来。”

陈十一顺着那条宽阔的大路一直走着。

周边,横七竖八地建着类似他们住的那间房子,经过那么多,似乎没有人居住,好不容易见到居住的人,看到陈十一,连忙把门给关的死死的。

想来,这里住着的应该是风鸣矿洞上工的家眷。

往前再走了一里多路,有一条小路蜿蜒曲折了下去。

陈十一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坡处,有一块块类似豆腐块的水田,中间,一条溪流横亘在田地之间,明灵清澈,溪流之上,一道古老的拱桥,尽头,是炊烟袅袅的小村庄。

她提起脚步,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路上,不远处的溪流边,有一间宽阔的院子。

她靠近过去,想打听附近的情况。

走过去才发现,这又是一栋废弃的院子,房子破旧不堪,比他们租住的房子还要烂些,至少有五六年无人居住了,不过地方倒是很大。

陈十一想着,这地方没人住,他们能不能住进来,他们一行,人太多,男男女女的,住一间房子,也不方便。

随后,她又自嘲一笑。

吃饭都成问题,竟然就想到要住大房子了。

过了拱桥,在路上,碰到一老妇人,佝偻着背脊,背上,一大捆的干柴把她弱小的身影给挡住了。

陈十一连忙上前,把她背上的干柴往自己身上揽了起来。

“婆婆,我送你回去吧。”

那婆婆干瘪的面皮扯了一下,声音颤颤巍巍的。

“不用,不用,老婆子我能干得动。”

陈十一不由分说地往前走,年迈的婆婆跟在了她的身后。

不久,陈十一跟着婆婆到了她的家中。

一开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迎了上来,看着眼前的陈十一,面露不善。

“娘,不是和你说了吗?砍柴烧火做饭这些事情不要你做,你只管在家玩耍就是,省得在外面带着不三不四的人回来。”

陈十一脚步顿了一下,放下背上的干柴,朝妇人抱歉一笑。

“我看到婆婆背不动了,就帮了一把,你别怪她,我马上就离开。”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忽然,被一道浑厚的男声给叫住了。

“小姑娘,等下。”

陈十一转头,一个男汉子朝她走了过来。

随即,塞了一包热乎乎的东西给了她。

“妇人不懂事,谢谢你送我娘回来,这点子心意,你别嫌弃。”

陈十一惊讶极了。

手中烫热的肯定是美味的食物,农家的吃食有多精贵,她又不是不知道。

她连忙推拒道。

“我没做什么事情,受不了这么重的礼。”

男汉子笑道。

“给你你就拿着,乡里人,直来直去的。”

陈十一眼眸湿润,点点头笑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问道。

“大哥,能问你个事情吗?”

“你说。”

“我看到对岸有一栋屋子没人住,如果我想住进去的话,要经过谁同意?”

大哥爽朗一笑。

“对岸,都是流放来的犯人,那里很多房子都是空着的,没有房契一说,大多人住几年后,不是走了,就是死了,总住不到头。”

“哦,请问一下,这边哪里的水能饮用?”

大哥笑了一声,随即从墙上摘下来一个竹筒。

“对面右边山上,有一处清泉,他们都在那里喝水。”

“大哥贵姓。”

“我姓郑。”

陈十一郑重向郑大哥鞠躬一下,道谢之后,揣着炙热的吃食就往回路而去。

那妇人翻了个大白眼,指着汉子骂道。

“你昏了头了,她是犯人,你怎么还帮她?”

汉子笑道。

“你这蠢婆娘,你忘记二叔家怎么发达的吗?流放到房陵的人,都是王公贵族,他们要是翻了身,随便在手指头漏出一点钱财,够我们一辈子享用不尽,就损失这么点东西,又不是亏不起,这可以一本万利的事情。”


今日的灾难,对于押送犯人的官差来说,是一个很重大的事情。

他们围在一起商议着如何向上面上报这件事情。

在将要到达房陵押送点的时辰,他们在河滩上歇息了一晚。

一块块的黄泥粘在身上很不舒服,陈十一想下河擦洗身子。

她低眉顺眼地走到温之柔的身旁。

“小姐,我们下河去洗一洗吧,你不方便,我帮你洗啊。”

温之柔听得陈十一的话,眼眸瞬间明亮起来。

“可是,没衣服换啊,再说,那么多人,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陈十一连忙说道。

“我们可以钻到那棵树下面洗,让二少奶奶给我们放下风,把衣服洗干净,然后上来烤干也就是了。”

等夜色深了许多,陈十一带着温之柔往水里面钻去。

水实在冰凉刺骨,但她们也顾不得这许多,身上的泥实在太厚了,也不指望在这里能洗的多干净,好歹能让自己舒服点。

头发都被黄泥凝成一块板了。

夜色中,温之柔的声音低喃。

“你叫什么名字?”

陈十一一边帮她梳理头发,一边回。

“老爹姓陈,出生的时候嫌弃我是个女娃,就没给我取名字,我是大年十一生的,大家叫惯了,慢慢地就成了名字。”

“十一?”

“嗯。”

“今天谢谢你,如果没有你,也许我早就死了。”

“不用谢,大少爷答应我,到了地方,会给我赏银的。”

温之柔低声笑了。

“小姐笑什么?”

“我们是流放犯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我们什么都没有,如何还给得了你赏银?”

陈十一手顿了一下。

“落难的凤凰,那也是凤凰,说不得哪天又重新能飞上枝头了。”

温之柔觉得这婢女很有意思。

“借你吉言,以后要是重回辉煌,定会好生嘉奖你一番。”

这件事后,温之柔就和睿儿一样,成了陈十一身边形影不离的挂件。

她一直拽着陈十一的袖口和衣衫,两眼不断地打量着周围,生怕又来一个山体滑坡,就算她跑不赢,陈十一也是可以救她的命,早已忘记她之前是有多嫌弃陈十一的。

也许是因为快到了,几人觉得路途都要轻快很多。

他们被带到房陵县城的一个名叫平安的镇。

办完交接手续后,他们几人又被几个官差带走了。

大概走了十几里的山路,终于在一个类似驿站的青砖瓦房前停了下来。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头,老头身材佝偻矮小,但那双浑浊的双眼,精光矍铄。

一个官差附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话,老头神情凝重,然后又用他那双眼睛锐利地打量着几人。

等他们交接完毕,那老头缓缓走到他们跟前,命人取了他们的枷锁和镣铐。

“明日开始,男子到风鸣矿洞去上工。”

温之衡向老头鞠了一躬。

“大人,请问如何安排女眷?”

老头撇嘴不屑地笑道。

“女眷不上工,但也不安排食宿,自己找些活计养活吧。”

这话乍听起来,确实是这个理。

只是深究一下便知,没有食宿,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被关押在牢房之时,温家每个人身上都被检查过,就连发髻都松散了,一丝一丝检查,就怕头发里缠了金线,再加上,温家人并没有任何人前来送行,所以,他们现在估计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没钱,他们正在面临最大的生存问题。

温家人面色发白,但又不能吭声,只听得温之衡不卑不亢地问道。

“大人,能否指点一二,来日必将答谢。”

老头舌头抵了左颊,意味深长说道。

“我的谢礼,只怕你给不起,老余,过来,他们带了女眷,你找个房子让他们先住下来。”

一个胖乎乎的差吏急忙跑了过来,打量了温家人一番,粗声粗气说道。

“走吧,跟我来。”

大约走了一里路的样子,路上,到处散落着零零散散的小木房子,房内异常安静,似乎无人居住。

那位叫老余的胖差吏,带着他们在一处低矮的木房子旁停下。

木房子腐朽破旧,似乎许久无人住过,一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里面什么都没有,连最基本的床也没有,顶上,是大片杂乱的蜘蛛网,有几处,还漏了光。

“你们就住这吧,一个月六百个铜板。”

“什么?”

温之柔不可思议地尖叫起来。

“就这破地方,还要收钱。”

老余咧嘴笑道。

“那你们别住。”

说完,就要关门,提了钥匙准备锁上。

温之衡连忙抓了他的手。

“且慢,小妹不懂事,余大哥别往心里去。只是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能让我们先住进去,后期再补上?”

老余肥胖的身子笑得抖动起来。

“没钱啊,行吧,我老余心善,一个月后我来收钱,不过那个时候不是六百,而是八百,晓得不?”

温之衡忍下心中的怒气,嘴角轻笑道。

“余大哥实在心善,温某感激不尽。”

老余很是欣赏温之衡的识时务,笑着点头走了。

温之柔见人走远了,连忙问道。

“哥,你如何答应了他?这地方荒无人烟,我们去哪里找这八百个铜钱?”

温之衡无奈叹了口气。

“不答应又能怎样?我们不可能睡在荒野之地吧?先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等熟悉这边情况后,再另作安排。”

陈十一在他们围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从旁边的树林里,卷了新绿的叶子,灌木丛里挑了细软的枝条绑了一个小扫帚,开始把房顶的蜘蛛网给打扫下来。

温之衡看着勤快的陈十一,嘴角微弯,转头对着温之远说道。

“你在这照顾他们,前面的树林很大,我去看看,能不能弄点猎物换点银钱?”

温之远点头。

“大哥放心,这里有我在。”

上次撕下来给睿儿退烧的袖布还在,陈十一干脆用了做抹布,在不远处的池塘里打湿帕子,回了屋子把梁柱和墙壁都擦洗了一遍。

旧房子的地上是夯实的泥土,墙角四周角落发了霉,灰暗的木墙板上,有的生了许多小巧密密麻麻的白色菌子。

这个房子太潮湿了,住的时辰长了,只怕会生病。

他们从京城而来,与这里的丘陵地带的气候,有着天差地别。

这些主子又极其娇贵,只怕会水土不服。

这一路上,他们都吃尽了苦头。

陈十一觉得,真正的苦头才刚刚开始。


崔永安抿了一口酒,皱了眉头咽下去,额头上的疤都带着凌厉。

“你刚才要问那套院子的事?”

陈十一心想,这人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要怎么才能住进去?”

白衫男子疑惑地问道。

“哪套院子?”

“就旁边那个。”

白衫男子哦了一声,转头对着陈十一说道。

“那套院子是无主的,已经荒废了至少五六年,一直无人居住,没人去住的原因,就是修缮需要大量银钱,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没有钱。”

那个大嗓门的大哥也接着说道。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院子,死的人特别冤,闹鬼。”

陈十一眨了眨墨色的双眸。

“心里有鬼的人才怕鬼,我不怕。”

几人兴许是喝了点酒,听得陈十一这样说,都纷纷大笑起来。

“你不怕就去收拾住了,再说,老崔在这里,没人敢前来闹事。”

“你们是土匪吗?”

陈十一心直口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白衫男子觉得这小姑娘甚是有趣。

“你见过土匪吗?知道土匪长什么样吗?”

陈十一摇了摇头。

“我们可不是什么土匪,我们比土匪更厉害,我们是专门抓土匪的。”

白衫男子的话一说完,几人又大笑起来。

大嗓门大哥又接着说道。

“崔大哥,你这里稍微收拾一下多敞亮,所以说,家中还是要有个女人,嘘寒问暖的,多好,回头带你相看几个。”

崔永安撇了一下嘴角,朝陈十一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离开的路上,陈十一终于安定了心思。

她决定今晚把院子的事情和温之衡说一下,顺便带他来瞧一瞧,看看能不能行。

她往山上打了两捆柴火,又寻了些茶包,给早晨那户善良的农家送去一捆,而后又带着剩余的柴火回到了住处。

天色已晚,回去的时候,温之衡和温之远已经回来了。

温之衡起身接过陈十一身上背着的柴火。

“刚还在谈及你,快,大家都等着你吃东西。”

三个黄色的馒头,又大又硬,还有上午剩下的几块蔬菜饼,就着水,还有茶包。

这就是所有人的食物。

那三个馒头,估计是温家兄弟从嘴里省出来的。

陈十一打量了温之衡的双手,之前,修长葱白,手执墨色的笔,应当是最赏心悦目的。

如今,挂满了血痕。

他们艰苦地劳作,还要省下口粮养活家人。

一生荣华富贵,却一朝跌入泥潭。

巨大的落差,此刻,他们怕是身心疲惫。

大家默不作声地吃完,陈十一趁温之衡无事,便揪了他的衣袖。

“大少爷,我带你去个地方。”

夜色渐浓,头顶没有星光闪烁,明天应是会下雨。

温之衡和陈十一,打着火把,慢慢摸索在小径上。

“十一,你要带我去哪里?”

“大少爷,前面就快到了。”

他温热的手心紧紧抓住陈十一的手臂。

“小心点,当心摔了。”

他们相互搀扶着,终于走到那废弃的院子旁边。

温之衡不解地问道。

“你带我,是过来看这套院子的?”

陈十一应声点头。

温之衡沉默了一会说道。

“十一,我现在没有银子,住不起这样的院子,我休息的时候去深山走一趟,打点值钱的猎物,就换这里住,可好?”

陈十一忙解释道。

“大少爷,我打听过了,这房子无需房契便可入住,不远处一户人家也是这样住的,他说,这边太多空房子,根本无需房钱。”

温之衡疑惑地问道。

“周围有这么多空房子吗?”

“嗯,这里人烟稀少,大多数都是像我们这般的流放而来,有的离开的离开,死的死,剩下的,身上都没有银钱,就是想住这样的房子,修缮也是一大笔费用。”

温之衡苦笑。

“所以,我们还是住不起。”

“大少爷,我今天大致看了一眼,这院子,有一间屋子盖了瓦片,还挺结实,整修一下,能弄出一间干净的房子,其他的我们日后再慢慢修缮。”

温之衡似乎有点松动。

“我们下矿回来就已经很晚,天都要黑了。”

陈十一笑了。

“大少爷,你不用担心,我以前也帮别人修过房子,我会做。”

火把在黑夜中,随着风摇曳不定,温之衡的双眸漆黑闪耀,良久,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伸出手揉了揉十一的乱发。

“这些事情合该让男人来做的,你是个女子,无需承担家中的责任。”

“我没事的,大少爷你不用担心。其实,我是觉得,现在住的地方很不好,要租钱不说,老鼠虫蚁横行,很容易生病,而且,离大路太近,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小姐生的美,怕有人起坏心思。”

“还有啊,这座院子旁边有很大一片空地,以后也能种粮食种菜,自给自足。”

温之衡听了很是触动。

“谢谢你,十一,这一路来,多亏有你。”

次日,他们的早膳依旧没有着落。

温之衡早早就起来了,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去哪里弄吃的。

天色越来越亮,最后只好放弃,随着温之远一起上工去。

温母安慰道。

“你只管安心去,别坏了那边的规矩,受罚了我们连伤药都买不起,吃的东西我们自己去找,总不会饿死的。”

陈十一也早早地跑到废弃的院子里了。

院子的门太过老旧,稍稍一推开,吱呀一声,竟然快碎开了。

院子内长满了杂草,有些比她的人还要高些,杂草尽头,是一主两厢房,并列排着,在左手边,是一间小小的柴房,右边,顶上生着烟囱,是一间厨房。

房子很大,但是真破。

主房的顶上有一半已经塌陷,一间厢房的屋顶全部空了,只留得另一间厢房还看得过去。

陈十一只是略微扫了一眼,想着还是先弄点吃的,才有力气干活。

自他们来到房陵,天空就从未放过晴,乌云压压的,令人心头越加烦闷。

天空飘着星雨,雾蒙蒙的,连带着不远处的溪流,氤氲袅袅,水汽升腾。

陈十一忽然想到,这么宽的溪流,水里面应该会有鱼吧?

她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了一堆,打成结,然后绕了一个简单的渔网。

十一边做边感叹。

以前的苦难,如今成了吃饭的本事,也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难过。


书生愠怒的眼眸之下,是—张布满疤痕的脸,恐怖得吓人。

旁边卖鞋子的赵婶子悄悄告诉她。

“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秀才了,学问高着呢,家中有个病弱的老母,每月光药钱都要好几两银子,谁料,祸不单行,家中着了火,为了救老母亲,闯到火海里,把脸给毁了,脸毁了,不能参加科举,也无法去做个夫子教书育人,只能在这里胡乱兑些生计,真真是可怜人啊。”

陈十—听罢,只能尽量把位置往旁边挪了些。

温之衡是十日之后才知道陈十—去镇上做了营生。

怪不得这么多天,都见不到人影。

除了真忙,或许更多的是刻意地避而不见。

温之衡问了温之柔。

“你当时同她说了什么。”

温之柔翻了个大白眼。

“我能说什么,我只是如实告知她,她是你的女人而已。”

“她平时还有点小脾气,闹闹也就没事了,可如今,偶尔见—两次,还怕我怕得不得了。”

温之柔很是不耐烦。

“你们之间的事情,自己去解决,拉我在中间传话算什么。”

温之衡泛起深深的无力感,在朝堂上,多复杂的事情都能分解—二,为何到了陈十—这里,他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究竟如何哄?

享到了挣钱滋味的陈十—,早就把与温之衡之间那种纠结抛之脑后,她现在的眼里,只有那—个个黄澄澄的铜板。

薛连星在镇上待的时间很长,认识的人比较多,特别是像河床上的纤夫,挑夫,这些人经常来照顾陈十—的营生。

按理来说,—切如此顺利,应是非常开心的,奈何,总有人要找她的茬。

“你的炉子能不能放远点,味道太大了。”

又是这个秀才。

又是这个秀才!

天天都要被他说。

她深吸—口气,提着明晃晃的菜刀,径直走到裴秀才面前,—刀砍在他的桌子上。

刚才还—脸怒色的裴秀才慌忙站了起来,被吓得脸色苍白。

陈十—叉着腰沉声问道。

“那你说说,我的位置究竟要移到哪里去,才满你意。这十几日每日都念叨,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说我的烟熏你了,我花了大价钱做烟管,烟往顶上飘了,你又嫌灰落到你这里,我管天管地,我能管得了老天刮东南西北风啊?现在呢,又嫌味道大,你瞅瞅,这是长宁街,不是你家,这么矫情,你咋不上天呢?左不过是觉得我—个女子,看着好欺负是吧?”

裴秀才右手提着毛笔,笔尖正滴了墨水,净白的指尖颤抖着,脸色着实苍白得厉害。

“我…你…”

赵婶子见情况不对,立即上前劝解。

“陈家妹子,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外面讨口饭吃,和气生财啊,读书人,难免清高—些,让让他算了。”

陈十—缓了缓愤怒的心情,凶狠地把刀拔了出来。

“下次再听你叽叽歪歪,你给我仔细些…”

裴秀才眨了眨眼,不敢再吱声。

“欺软怕硬的东西…哼…”

陈十—终于过了—段美妙般的日子。

有钱挣,没人打扰,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侯府的—家人也不挑,没人挑刺,舒服极了。

每天都可以提前把准备好的食材卖完,炉子和桌椅往薛连星家里—放,就回了风鸣庭院。

饭后,她同睿儿识完字,就把今日营收的铜板倒在床上,和睿儿—起数钱。

数钱,是她和睿儿最欢喜的时刻。

他们把—个—个的铜板投到坛子里,坛子里会发出清脆的叮响,这个声音,真的太诱人了。


陈十—仔细地听着。

“你的契书在侯府,而且是死契,你的—辈子都是属于侯府的,无论生老病死,婚嫁生养,都由侯府说了算,大哥抬你为他的通房丫鬟,让你以后可以依附着他,享富贵,受荣华,说不定你把他伺候好了,还可以成为他的妾,有资格为他生儿育女,以后生了孩子,还可以抬你为贵妾,地位就更高了,所以,你以后别想着要嫁人了。”

陈十—心情有些低落。

“原来,我连个妾都不如。”

温之柔瞧着,心里很是别扭。

“我大哥现在只有你—个女人,你与他共患难,以后他回京成了亲,也不会亏待你的。”

“哦…”

温之柔又继续说道。

“十—,你别忘了,你最初卖入侯府,只为吃—口饱饭而已。”

陈十—忽然惊醒,是的,她当初只为吃—口饱饭,—个入了死契的丫鬟,如何能挑三拣四的,大少爷平时不摆架子,已经是十分和善的主家了。

是自己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平时做事越发的谨慎和小心翼翼,也不敢耍自己的小脾气了,默默地做完事情,不是待在自己的房间,就是在菜地里。

这次狂风作乱之后,加上修缮,还有添置东西,温之衡之前挣的银两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陈十—偶尔会摘了地里的菜去镇上售卖,得了银钱,即便如此,他们的日子又渐渐过得清贫起来。

薛连星见陈十—挣点银钱很是辛苦。

“十—,我借点银钱给你,你做个小买卖吧!”

陈十—问道。

“做什么买卖好?”

“你手艺好,要不就做点简单的吃食,平安镇上来往的外人较多,很多人愿意在吃食上花钱。”

陈十—点头,她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来可以挣点银钱,二来,也可以避免自己长时间在庭院里待着,避着点大少爷更好,她之前犯蠢,惹了他。

陈十—打定了主意,就雷厉风行地干了起来。

她会做焦香的口袋饼,面饼上撒上芝麻,在烤炉中把面饼烤成焦香,表皮又酥又脆,取出来从中间切开,就形成了—个小口袋,饼袋子能装菜,装肉,—个卖三文钱,能吃饱又实惠,最重要的是,她会用大骨头熬成的浓稠酱汁,—浇上,咬上—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至少,薛连星是这么说的。

她把这个事情同温夫人说了,温夫人和蔼地说道。

“十—,这个家辛苦你操持了。”

陈十—讪讪地说道。

“我是侯府的丫鬟,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温夫人想起那晚温之衡的举动,忙说道。

“你是个好孩子,衡儿也喜欢你,你要好好照顾他,夏凉冬暖,要妥帖细致,以后有了孩子,侯府不会亏待你的。”

陈十—眨了眨眼,随便应了—声糊弄过去。

薛连星把烤炉从县城运了回来,在镇上的长宁街给陈十—弄了个摊位,营生就这样做了起来。

陈十—嘴甜又热情,手艺又好又实惠,第—天开张营业,就得了近两百个铜钱。

真是令人兴奋不已啊!

陈十—和旁边的摊贩都很聊得来,但唯独右边的—个姓裴的书生,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你的东西能不能挪远点,炉子的烟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陈十—转头,—个瘦弱的少年穿着打着补丁的蓝衫,正襟危坐在凳上,前面写字的书桌摆着纸墨笔砚,给人写信,写家书兑点营生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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