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在黑暗中磨一口剑,准备杀一人。
他穿着一身黑,臂弯里一把黑布竹伞早起了毛边。像刚从黑暗中爬出来,站在清晨熹微的酒楼门前不知所措。走进酒楼时,大堂里稀落坐着的三个小年轻齐齐朝门口看来,对上黑帽下一双眼,仓惶移开。他扫视一圈,脚转向楼梯。
素少爷走到楼梯口时停了一步,探出头的滚金丝红锦鞋悠悠收回冬袄下。孙楼如舌头一绞,混着肉脸挼不出一个音。
“孙老板,您这儿的楼梯脏了。”
孙楼如颤巍巍蹲下,像条犬扭着屁股,终于在乌黑透亮的楼梯缘盯到一圆黄泥点。
素少爷站在原地,眼睛盯着楼梯尽头,头顶一盏如雪白的吊灯晃来晃去,嘶嘶,电流经过的声音越来越大。素少爷绕开鞠成一团的孙楼如,小步而上,鞋子掩在阴影里,只见到两团黑色交替递进。
孙楼如抬起皱成饼的一张脸,拢袖抹了下额头,舔着发裂的厚唇望着楼上人衣底的暗色,像在找一双鞋。
“扑哧!”
清脆的一声笑,打水漂一样跳跃着蹦到耳中,孙楼如扯开嘴跟着笑笑,肉脸上石子入水激起的水波肆意行走。一张白帕子落到跟前,孙楼如身形一颤,脸上写满天真的不解。
“孙老板真是童趣味儿十足,把别人坟头的泥巴往脸上扑。赶明儿个我去孙夫人那儿买指甲油,可得提醒她,小心孙老板偷香粉用。”
孙楼如干笑几声,连道不敢不敢。
刺啦一声,吊灯熄了。
他在喝酒。玲珑小巧的白玉杯,配着粗犷的杂粮酒,别有一番西北汉子遇上小家碧玉的风味。帽子罩着半张脸,他的伞横放在膝上,左手按着伞柄,右手一端一饮一倒,不像是个喝酒客,倒像是来杀人的。
他坐了一上午,一下午,中途点了盘饺子和醋碟子。等到街上小孩开始回家时,那个人来了。他握紧伞柄,目光停在斟满酒的杯中。透明光亮的水面倒映出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红衣少年,他盯紧了那张脸。